头痛。

像是被人用钝斧子劈开了天灵盖，又粗手粗脚地缝上，每一根神经都在突突地跳，叫嚣着陌生的胀痛和虚弱。鼻尖萦绕着一股甜腻到发齁的香气，混杂着酒精和某种……眼泪的咸涩气味。

溯玉剑尊，乔影默，自无尽星海与上古大妖的决战中遭人暗算，意识沉沦前最后的印象是刺目的背叛之光和震耳欲聋的妖兽嘶吼。再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水晶灯光和光可鉴人的瓷砖地面。

她撑着手臂，从一片冰凉的、带着水渍的瓷砖地面上坐起。身上黏腻不堪，华丽的礼服裙摆皱巴巴地贴在腿上，染着不知名的污渍。眼前是一面巨大的、清晰的镜子，镜中映出一张脸。

一张年轻、姣好，却此刻狼狈万分的脸。

妆容彻底花了，眼线和睫毛膏晕染开，在眼下拖出两道滑稽的黑痕，假睫毛要掉不掉地挂着。脸颊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鼻尖通红。头发凌乱，价值不菲的头饰歪斜地别在鬓边，摇摇欲坠。

这是谁？

乔影默蹙眉，属于这具身体的、纷乱庞杂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她因受创而虚弱的神魂。

乔安安。二十二岁。一个……小明星？似乎是的，但名声糟透了。记忆里最多的画面，就是这女孩缩在角落，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指责、嘲笑、恶意。她不敢反驳，不敢抬头，只会用更多的眼泪和更卑微的姿态去应对，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欺辱。

就在不久前，一场什么所谓的“星光盛典”后台，几个衣着光鲜的女人围着她，言语如同淬毒的细针，一根根扎向她。

“哟，乔安安，今天这身裙子不错嘛，可惜穿在你身上，像是偷来的。”

“走路小心点，别又平地摔了，我们可扶不起你这位‘哭包’。”

“听说你最近拿到了陈导戏的试镜？劝你有点自知之明，别去自取其辱了。”

然后，不知是谁“不小心”伸出的脚，绊了她一下，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倒在地，打翻了侍者托盘里的香槟，酒水泼了她一身，引来一阵压抑的嗤笑。她就在这片笑声和指指点点中，捂着脸，逃进了这个洗手间，最终……哭晕了过去？

荒谬！孱弱！不堪至此！

乔影默胸中一股无名火起，既是怒其不争，也是对自己眼下处境的本能排斥。她乃堂堂溯玉剑尊，横压一个时代的至强者，剑下伏魔万千，岂能与这等……蝼蚁般的存在、这等受气包般的灵魂，扯上关系？

然而，就在她神魂激荡，杀意微露，几乎要下意识将这具身体里另一个微弱灵魂本能排斥甚至碾碎时，一种极其细微、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猛地牵动了她。

那是一种极为稀薄，几乎淡到快要消散，但确确实实存在的……她的血脉印记。

乔安安……是她的后人？

不知隔了多少代，血脉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那一点源自她乔影默的本源气息，做不得假。是她当年留在下界的一支血脉，竟凋零至此，出了这般……懦弱的子孙？

镜中，那双原本盈满泪水、写满惶恐和委屈的眼睛，倏然变了。所有的软弱如同被烈阳炙烤的露水，瞬间蒸发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幽寒，一种历经万载沧桑、俯瞰众生如蝼蚁的冰冷与威严。残留的泪痕还挂在脸上，却再也无法削弱那眼神半分锐利。

“废物。”

她对着镜中的倒影，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因为刚哭过而略带沙哑，却裹挟着不容置疑的森然。

体内，另一个意识似乎被这声“废物”和骤然改变的气质惊醒，瑟瑟发抖地传递来微弱的波动，是恐惧，是不解，还有一丝……本能的委屈。

“闭嘴。”乔影默在识海中漠然下令，“哭若有用，世间何来强弱之分？”

那微弱的意识瞬间噤声，缩成了一团，传递出更加浓郁的恐惧。

乔影默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尽管这身体虚弱不堪，协调性也差得离谱。她走到洗手台前，拧开奢华的金色水龙头，俯身，掬起冰冷的清水，用力泼在脸上。水珠顺着她清晰的下颌线滴落，冲花了那些晕开的妆容，露出底下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

她看着镜中逐渐清晰起来的、属于乔安安的素净脸庞，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古剑。

“既承吾血，便是吾之责任。从今日起，你，乔安安，不再是无根浮萍，任人践踏的尘泥。”

“本尊倒要看看，是哪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欺到我溯玉剑尊的后人头上来。”

她抬手，指尖拂过眼角，将那最后一点湿意彻底揩去。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你的委屈，你的不甘，本尊收到了。”

镜中的影像与她自己的神魂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重叠。她勾起唇角，那是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几分残酷意味的弧度。

“这场逆袭，本尊，亲自来演。”

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中年女人压低的声音：“安安？乔安安？你还好吗？快出来，我们要赶紧离开了，外面记者太多了……”

是乔安安的经纪人，林红。

乔影默，或者说现在掌控这具身体的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双已然脱胎换骨的眼睛，转身，拉开了洗手间的门。

门外，林红一脸焦急，看到“乔安安”出来，先是一愣。眼前的女孩，虽然衣着狼狈，脸上水渍未干，但那双眼睛……清澈、冰冷、带着一种她从未在乔安安身上见过的平静与锐利，让她一时间竟忘了要说什么。

“走吧。”乔影默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自然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意味。她迈开步子，越过林红，朝着后台出口走去。那背影，挺直如松，再无往日半分畏缩。

林红怔在原地，看着那个仿佛一夜之间蜕变的背影，心里莫名地一颤。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乔安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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