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我杀死的人1“是我杀了他。”我坐在椅子上,背脊笔直,语调平静,
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面的医生叫刘梅,四十岁出头,头发被利落地束在脑后,
镜片下的眼神沉静而锐利。她轻轻按下录音笔的开关,笔尖落在记录本上,沙沙作响。
——时间回到一天前。夜很深,雨下得像要把整个城市压垮。雨点砸在水泥路面上,
像无数钉子钉进黑暗里,溅起的水雾在街灯下折射成模糊的光。我走在这样的雨夜里,
衣衫被打湿得紧贴皮肤。冷意顺着骨头渗透进来,混杂着血的气味,
一路伴随我从昏暗的小区走到派出所。派出所的大厅静得出奇。只有值班台的灯泡亮着,
昏黄的灯光在地砖上打出一道孤零零的影子。年轻的小便警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抖一抖,
正打着瞌睡。我推开门,风带着雨气灌了进来,他先是迷糊地抬起头,
下一秒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瞳孔放大。我站在门口,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梢一滴一滴落下,
在地上汇成浅浅的水洼。我低着头,手里空空如也,但全身上下都是斑驳的血迹。
小便警的嘴唇抖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去拍警铃。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在大厅回荡,
划破了夜的死寂。我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睛,平静地看着他。终于,他咽了口唾沫,
声音带着慌乱:“你……你是来报案的吗?”“是我杀了他。”我声音很轻,
却被警铃衬得格外清晰。十分钟后,询问室的灯亮起。白炽灯太亮了,
亮得像一根根细针刺在眼睛里。我坐在椅子上,背脊笔直。两名警官分坐两侧,
其中一位年长些,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眼神严厉而冷静。他看了我很久,
才开口:“你说你杀了人?详细说说。”我垂下眼,手指在膝上轻轻摩挲,像是数节拍。
“今天放学回家时,我感觉有人跟着我。”“几点?”年长警官追问。“……快九点。
”我想了想,声音带着颤意,“天很黑了,路上没什么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赶回家,
所以加快了脚步。他也跟着跑起来。我很害怕,但想到快到家了,就没多想。
”警官记录的笔停了一瞬,又继续。“你说的‘重要的事’,是什么?”我咬了咬唇,
没立刻回答。年少的警官插话:“你别害怕,我们只是想弄清楚。”我抬头,
眼中闪过一抹恐惧:“那个变态跟进了我家……他要侵犯我!幸好爸爸回来了,
他们扭打在一起,不知道是谁先……”我的声音戛然而止,指甲嵌进掌心,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白炽灯下,我的脸色苍白,泪珠在眼角闪烁。“等我回过神,
爸爸倒在地上。那个人……他走过来,他过来了!”我的情绪猛地失控,身体蜷缩起来,
哭声尖锐而嘶哑。“然后……然后我……”话在喉咙里打结,变成呜咽,再也说不下去。
审讯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年轻警官交换了个眼神,小声对同伴说:“她受到很大***,
一时说不清楚。”年长警官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先让她休息吧。
”于是我被带离审讯室,安置在一间小休息室里。我把头埋在膝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滚落,
肩膀一颤一颤。可在眼泪之下,我的心跳却意外平稳,就像早已预见这一切。2第二天,
我见到了刘梅。她四十岁出头,头发梳得利落,她推开诊疗室的门时,我正坐在椅子上,
眼神空洞地望着墙。“我是刘梅,你的主治医生。”她在我对面坐下,按下录音笔。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声。她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一种让人无处可逃的锐利。
“我们先从简单的开始。那个跟踪你的人,你认识吗?”我低声:“认识,是我楼下的。
他脑子有点问题,邻居都知道。”刘梅的眉心轻轻动了一下:“叫什么名字?”“章春。
”我抬眼,目光闪过一丝复杂。“他父母早就去世了,车祸。他们人很好,
邻居们都喜欢他们。出事后,大家也都帮衬着他。他就是靠百家饭长大的。”刘梅点点头,
在本子上记下几个字。“平时接触多吗?”“……谈不上多。偶尔他会在楼下等我。
有时候给我一颗糖。”我停顿了一下,勉强笑了笑,“他是傻子,不懂什么规矩。
可是……我不讨厌他。”刘梅目光闪过一丝锐意。她看出我在小心翼翼地选择词汇。
“那天的事,你还能详细回忆吗?”她的声音很轻,“别勉强自己,如果太痛苦,可以停下。
”我喉咙滚动了一下,努力让声音平稳:“我进家门时,感觉门外有人晃动。
我赶紧锁了安全门。爸爸给我发信息说没带钥匙,让我等他回来开门。”刘梅屏住呼吸,
笔尖一顿。“然后呢?”“后来门铃响了,我以为是爸爸,就去开了门。
结果是章春……他冲进来,一把抓住我,扯我衣服。他力气太大了,我身上还有淤青。
”我抬起袖子,露出一片青紫的痕迹。“我吓坏了,挣扎中抓起剪刀,捅了他。
他就不动了……我意识到我杀了人,就来报警了。”空气静了几秒,
只剩下录音笔的轻微嗡鸣。刘梅轻轻皱眉,似乎想继续追问,但我忽然抬眼看了看挂钟。
她顿时心领神会,合上笔记本:“今天先到这里。你去做个全身检查,手机我们暂时保管。
”我微微一笑,礼貌乖巧:“谢谢医生。”2警方的初步勘验结果很快出来。
派出所的长廊有股难以驱散的霉味,雨夜潮湿的空气被风卷入,
和老旧墙壁上的石灰味混杂在一起。灯光昏暗,像随时会闪灭。刘梅拿着文件夹,
走过这条长廊时,听见远处值班室传来的低声议论。“两个死者,场面挺乱的。”“嗯,
父亲倒在客厅,章春在卧室门口,血迹拖痕……”“那女孩说是她杀的,但从痕迹看不像。
”刘梅听在耳里,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她推开门,看见桌上摆着几张刚打印出的勘验照片,
血迹斑斑的地板和凌乱的家具映入眼帘。警方的第一次勘验尸检初步结论:死者一:章春。
胸口有剪刀刺伤,位置偏左心口,伤口较深,但并未立刻致命。
从力道角度来说不是女生所为,身上有多处殴打痕迹。死者二:患者的父亲。
后脑有严重钝击创口,颅骨骨折,当场死亡可能性极大。双臂、胸口亦有搏斗痕迹。
现场环境:客厅茶几下方发现一把剪刀,沾有血迹。沙发旁倒着一根木棍,
木棍一端血迹浓重。地毯缝隙里血迹分布凌乱,有多条拖拽痕迹。门锁完好,
没有外力破坏痕迹。与此同时,警方也在走访小区邻居。
一位住在二楼的阿姨说:“那天晚上雨大,我在阳台上收衣服,模模糊糊听见楼上有争吵,
好像是她爸爸的声音,很凶,说什么‘畜生,你敢’……具体没听清。
”另一位回家的中年男人补充:“我下午见过章春,他手里拿着一包糖,傻笑着塞给那姑娘。
雨大,我没细看,但她好像接了。”3第二次见刘梅,
她直接开门见山:“你那天提到有重要的事要赶回家,能具体说说吗?”我笑了笑,
神色中带着几分羞涩:“那天是我们家的固定节日,那个人会和我玩游戏。”“什么游戏?
”刘梅的声音微微发紧,“你们一直都有这个习惯吗?”“那个人说是很特别的。
”我低下头,脸颊泛红。“你和那个人关系如何?”“他对我很好,我们无话不说,
有时候会睡在一起……”啪——刘梅的笔滑落在桌上。她深吸一口气捡起笔,
克制着语气:“你今年成年了对吗”我有些诧异她的反应:“这没什么不对的。
”刘梅的手在纸上缓缓写下几个字:那个人——长期不当行为——持续性伤害。
那些在我身上陈旧又新鲜的伤痕,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刘梅在诊疗室里,
一遍又一遍地回忆那女孩的陈述。她的表情,她的语调,她的停顿。——太平静。
——太完整。——像是早已演练过的稿子。普通人在极度惊恐和创伤后,
回忆往往会碎裂、前后矛盾,甚至出现语义上的跳跃。可这个女孩,虽然情绪激烈,
但细节却精准得异常。她又翻到另一页,写下三个关键词:那个人:关系存疑。
她说“我们感情很好”,但同时提到“特别的游戏”,这种矛盾说明关系极不寻常。
章春:她口中“傻子”,但邻居的描述却显示两人并非毫无交集。他时常在楼下等她,
甚至送过糖。自首:自首本身就是不合逻辑的。如果她真的因为恐惧而自卫杀人,
第一反应往往是惊慌逃避,而不是冷静地在大雨里走到派出所。刘梅把笔按在纸上,
默默写下:“她为什么要主动认下杀人?”警方的尸检结果显示,两名死者互殴致死,
与我口供中“我杀了人”的情节并不吻合。刘梅认为,我可能是目睹了全过程,
并在精神冲击下出现记忆混乱。由于受到精神***,刘梅建议我在医院接受治疗。
4刘梅并没有像表面那样放心。住院的第三天,她就收到了警方的回访电话。“刘医生,
我们需要再确认一下患者的精神状况。”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却隐含着一丝探查的意味。
刘梅微微蹙眉:“是案件调查有新进展吗?”对方沉默了两秒,像是在权衡可以透露的分量。
“我们在案发现场的地毯缝隙里发现了新的血迹,和第一份报告不符。”挂断电话后,
刘梅翻开了之前的诊疗记录。患者的描述很细——细得有些过分。她在回忆暴力场景时,
情绪激烈,但细节却像被精心挑选过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杂音。
——这不像是遇到***时的记忆混乱,反而更像是删减后的剧本。第二站:案发现场复检。
法医趴在客厅的茶几下,用镊子夹出一枚细碎的玻璃渣。
玻璃边缘还沾着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经过初步检测,上面混合了两个人的血迹,
却偏偏没有章春的。更诡异的是——沙发旁倒着的那根木棍,握柄处没有那个人的指纹,
反而留下了另一组模糊却清晰的纹路。而刺伤章春的剪刀上,也没有检测到我的指纹。
这些线索像一道道岔口,把本该直线的案情拧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她推开会客室的门,
看见我已经坐在那儿,神色淡然,指尖捏着温水杯。“最近睡得好吗?”刘梅先开口,
语气温和。“挺好的。”我抬眼笑了笑,眼神清澈,仿佛与血与死亡毫无关联。
刘梅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瞬:“我接到警方的电话,他们在现场找到了一些新的证据。
”她盯着我,像要从我眸子深处寻出裂缝,“你的记忆,可能还需要再补充一点。
”我垂下眼,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我已经说了所有我记得的。”刘梅顿了顿,
忽然换了个切口:“那天章春给了你什么东西?你不是说他是尾随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