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香菜叶、汤底浑浊、豆皮泛着不健康黄色的麻辣烫她感觉自己的胃正在发出无声的抗议。
这汤，怕不是从这家店开业就一直熬到现在的“镇店之宝”？而对面的张帅，
正吸溜吸溜吃得酣畅淋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还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喟叹。“薇薇，
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张帅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
镜片后的眼睛因为美食而眯成一条缝“你看，这么大一碗才十五块，我们AA，一人七块五，
微信还是支付宝？扫码给我就行。”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应当，
仿佛这是恋爱中的金科玉律。林薇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深吸一口气，
努力压下喉咙口那股翻涌的感觉，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嗯，还好，我不是很饿。
”她今天这身“行头”，
可是精心搭配的“穷学生”套装：在城南那个以廉价著称的批发市场，
跟摊主磨了半小时嘴皮子，才以八十块钱“巨款”拿下的T恤和牛仔裤。
T恤的领口已经有点松懈，牛仔裤洗得发白，膝盖处甚至有些可疑的磨损痕迹。
脚上这双帆布鞋，更是毫无品牌标识，鞋底薄得能清晰感受到地面的每一颗小石子。
这一切的“苦难”，都源于三个月前那个被她现在称之为“脑子进水”的决定。真爱测试！
当时，她兴冲冲地告诉老爸林国栋，自己找到了一个不图她家世、只爱她灵魂的男朋友。
电话那头，身为全球首富的老爹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听不出喜怒的平稳语调说“闺女，
人心这东西，隔着肚皮呢。你想看清？简单，装个穷试试水。”林薇当时就炸毛了“爸！
您能不能别老用您那商战思维来衡量我的感情？张帅他跟别人不一样！
他单纯、上进、不物质！”林国栋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哦？那试试也无妨嘛，
就当体验生活了。”鬼使神差地，这个提议就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她心里扎了根。
她想证明，向老爸，也向自己证明，这世界上真有不为金钱所动的纯粹爱情。于是，
她导演了这出“落难公主”的戏码。她告诉张帅，自己父母是西北小城的下岗工人，
家境贫寒，能供她上大学已是极限。
、装修堪比五星级酒店的顶层公寓重新挤进了嘈杂的、充满泡面味和八卦声的四人女生宿舍。
她收起了衣帽间里所有带着明显奢侈品logo的衣服、包包、鞋子，
甚至把那块她十八岁生日时老爸送的、价值三百万的百达翡丽星空表也锁进了保险箱，
换上了一只不知名品牌的电子表。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到硌牙。
“真爱测试”启动后，张帅带着她，以“探索城市美食”的名义，
将学校周边所有人均消费不超过二十元的路边摊、小吃店悉数打卡了一遍。
从地沟油风味浓郁的炸串，到疑似使用合成肉的铁板烧，再到眼前这碗“百年老汤”麻辣烫。
并且，每一次，他都坚定不移地执行AA制，美其名曰：“薇薇，
我们要培养独立的灵魂和人格，尤其是在经济上，不能有依附思想。
”“你看那些靠男朋友养的女生，最后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我们要做新时代的独立女性！
”去你妈的独立女性！林薇心里的小人已经咆哮着掀翻了无数次心灵的小桌子。
她银行卡里的零花钱，多得能把这整条小吃街，连同后面那栋破旧的居民楼一起买下来，
现在却要为了这七块五毛钱，
在这里忍受这碗可能富含多种未知微生物的“独立精神营养餐”！“给，你的七块五。
”林薇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动作机械地扫了张帅递过来的、边缘都有些磨损的收款码。
那“叮”的一声提示音，在她听来无比刺耳。“嘿嘿，这就对嘛，经济独立是第一步！
”张帅满意地收回手机，仿佛完成了一项伟大的教育任务。接着，他又像变戏法一样，
从那个与他形影不离、边角已经磨出毛边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裹的小方块，
献宝似的推到林薇面前，“喏，送你个小礼物，庆祝我们认识九十九天！
”林薇眼皮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蛇，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她接过那轻飘飘的、带着一丝油墨味的纸包，
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一个透明的、边缘有些粗糙的塑料自封袋，
袋子里赫然躺着一枚戒指。塑料制成的廉价戒托，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亮白色，
上面嵌着一颗硕大的、折射出廉价彩虹光的透明“宝石”，
看起来像是从儿童玩具上抠下来的。
“这是……”林薇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干涩。“喜欢吗？
”张帅脸上绽放出一种混合着期待与自我感动的笑容，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我逛了好久拼多多才淘到的宝贝！”“九块九，还包邮！你看这钻石，多闪多亮！
”“店家说这是最新款的‘水晶之恋’，象征着纯洁无瑕、永恒不变的爱情！
”“我觉得它的气质特别配你！朴素，却散发着内在的光芒！
”九块九……包邮……水晶之恋……永恒不变……林薇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疯狂跳动，
血液冲上头顶，让她一阵眩晕。她左手腕上那块被强行封印在保险箱里的百达翡丽，
此刻仿佛隔着时空散发出灼热的气息，提醒着她那三百多万的价值。三百万，和九块九。
这已经不是对比，这是跨维度的嘲讽！
她强忍着把这只“水晶之恋”连同那旧报纸一起砸到张帅脸上的冲动，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
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谢……很、特、别。”“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张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动屏蔽了林薇语气里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碴子，
自顾自地开始了他的爱情演说，“你们女孩子啊，
就是容易被那些华而不实的奢侈品迷惑双眼。““真正的爱情，就像这枚戒指，它不昂贵，
但它坚固、耐用，承载着一颗最真诚的心！”坚固耐用？林薇毫不怀疑，自己稍微用点力，
这玩意儿就能“咔嚓”一声断成两截，搞不好那“钻石”还会崩出来砸到脚！
她心里的吐槽弹幕已经厚得能防御核弹攻击了。
二生日的“真心”与朋友圈的核爆那枚“水晶之恋”像个无形的枷锁，
牢牢套在了林薇的耐心上。张帅每一次带着她去“体验民间疾苦”吃路边摊，
每一次坚持AA后那副“看我多会持家”的表情，都像一把小锉刀，
在她忍耐的神经上反复打磨。真正的引爆点，在她生日这天，到来了。
尽管内心已经对张帅不抱任何希望，但人嘛，总还是残留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林薇想着，
也许，只是也许，在她生日这天，张帅能稍微脱离一下拼多多的魔爪，
给她一点点……正常的惊喜？哪怕不是昂贵的礼物，只是一束花，
或者一顿不用AA的、环境好一点的饭？晚上，
张帅依旧神神秘秘地把她约到了那个免费且充满“自然气息”的约会圣地，
学校后山的小树林。月光还算皎洁，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清辉，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光影。
张帅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庄重，仿佛要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
他再次从那个仿佛能掏出无数“惊喜”的破旧帆布包里，
取出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同样是旧报纸包裹的小盒子。“薇薇，生日快乐。
”他的声音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盒子被打开。里面躺着一条银白色的项链。
链子细得让人担心它是否能承受住地心引力，坠子是个心形，
材质看起来像是某种极易氧化的劣质合金，表面已经有些地方开始泛黑，失去了最初的光泽。
最绝的是，心形坠子的正中央，用激光刻了两个歪歪扭扭的楷体字——“真心”。
“这……不会又是拼多多吧？”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绝望。“没错！
你真懂我！”张帅兴奋地一拍大腿，眼睛亮得吓人，“原价要二十九块九呢！
我蹲了半天的优惠券，最后二十四块九拿下！你看，这上面刻着‘真心’，代表我对你的心，
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比那些几万几十万的项链有意义多了！那些都是虚的！
四块九的“真心”……林薇看着那条在月光下努力反射着微光、却依旧难掩廉价本质的项链，
早上闺蜜发来的消息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里回响：“薇薇宝贝，生日趴到底定在哪儿了？
马尔代夫私人岛还是欧洲古堡？姐妹们的礼服都快挑花眼了！
”还有老爸那个简单粗暴的生日红包，后面跟着一串零，备注是：“乖女儿，
买个喜欢的小岛度假？或者看看哪个公司顺眼，爸给你买下来玩玩？
”巨大的荒谬感、屈辱感，以及这三个月来积压的所有憋屈和愤怒，
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在这一刻，被这条二十四块九包邮的“真心”项链，
彻底点燃、爆发了！去他妈的真爱测试！去他妈的体验生活！老娘不伺候了！
林薇猛地抬起头，之前所有的忍耐和伪装瞬间褪去，眼神冰冷锐利，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她一把抓过那条项链，连同一直戴在手指上、膈应了她好多天的塑料戒指，一起撸了下来。
“张帅。”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啊？怎么了薇薇？
是不是太感动了？说不出话了？”张帅还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等待着预想中的热泪盈眶。
林薇没有回答。
她只是迅速掏出那部最新款的、顶配的智能手机这是她唯一没有换掉的“奢侈品”，
美其名曰“打工攒钱买的二手机”，对着手心里那堆散发着拼多多气息的“真心”，
找好角度，“咔嚓”拍了一张照片。昏暗的小树林背景，廉价的月光，
将那枚塑料戒指和合金项链衬托得格外讽刺。她打开微信朋友圈，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舞动，
怒火和憋屈化作了最犀利的文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编辑完成：“试过了，装穷不适合我。
分手吧！这九块九的‘水晶之恋’和二十四块九的‘真心’，
实在配不上我手腕上三百万的表。“感谢你这三个月来的‘独立精神’熏陶，
让我更清晰地认识到，有些‘纯粹’，廉价得可笑。[狗头]”检查一遍，没有错别字。
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击了发送。手机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瞬间陷入了疯狂的震动模式。点赞和评论的数量以指数级增长。
大部分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圈内朋友、同学，评论清一色的欢乐：“卧槽！
大小姐你终于演不下去了！普天同庆！”“哈哈哈哈！早就跟你说别玩火了！
欢迎回到我们浮夸的资本主义世界！”“三百万的表？是那块百达翡丽星空吗？
求大小姐翻牌让我等凡人开开眼！”“这反转，比小说还精彩！前排出售瓜子饮料矿泉水！
”而在这片欢乐的海洋中，张帅的评论，如同一条淬了毒的荆棘，以一种极其扎眼的方式，
牢牢占据了热评第一的位置：“林薇！我早就觉得你虚荣拜金！果然暴露了吧！
算我张帅瞎了眼，这三个月真心喂了狗！幸好我一直坚持AA制，
没在你这种女人身上浪费多少钱！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用你爹的钱来炫耀？
你这种精神贫瘠的拜金女，根本配不上我纯粹的真心！呸！祝你以后只有钱，没有爱！
”隔着冰冷的屏幕，林薇仿佛都能看到张帅那副气急败坏、面目狰狞，却又带着一种“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