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软枕上,看着小翠忙前忙后地收拾屋子,她的目光这时落在了桌上的铜镜上。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镜前。
仔细观摩着镜中的少女,面色虽苍白了些,但难掩清丽的容貌。
柳叶眉、杏核眼、鼻梁挺翘、唇瓣是自然的粉色,一身淡紫色的襦裙衬得她肌肤胜雪。
没错,这就是十西岁的叶澜,尚未经历后来的风霜与背叛,还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青涩。
但仔细看,那双眼睛却变了。
曾经的清澈懵懂,被彻骨的冰冷和锐利取代,仿佛淬了冰的刀锋,让人不敢首视。
“小姐,您怎么了?”
小翠端着药碗进来,见她对着镜子发呆,担忧地问道,“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叶澜转过身,接过药碗。
药汁温热,带着苦涩的味道,只是普通的驱寒药。
她仰头一饮而尽,将碗递还给小翠,“去把我那套青色的劲装拿来,再取些伤药。”
小翠愣了一下:“小姐,您要劲装做什么?
您身子刚好,还是好好歇着吧。”
叶家嫡女向来爱穿绫罗绸缎,极少碰劲装这种打打杀杀的物件。
“有用。”
叶澜的语气不容置疑。
小翠虽然疑惑,还是依言去了。
很快,她拿来了一套半旧的青色劲装和一个药盒。
叶澜换上劲装,束起长发,瞬间少了几分娇弱,多了几分利落。
她打开药盒,取出一瓶活血化瘀的药膏,走到桌边坐下,开始给自己上药——不是给自己,而是给记忆中,此刻应该在柴房受罚的小厮。
前世她醒来后,听说自己落水是因为一个小小厮在池边玩耍,撞了她一下,爷爷气得把那小厮拖去柴房打了三十大板,关了三天。
后来她才知道,那小厮是被冤枉的,真正推她下水的人,是苏瑶身边的丫鬟,事后苏瑶买通了管事,将罪责推到了小厮身上。
那小厮名叫石头,是府里一个老仆的孙子,为人老实本分。
三十大板几乎打垮了他,后来又被苏瑶寻了个错处,发配到了最苦的铁矿,没过半年就没了音讯。
这一世,她不能让无辜的人再替恶人受过。
“小翠,柴房那个叫石头的小厮,现在怎么样了?”
叶澜一边往手上抹药膏,一边问道。
小翠想了想:“好像还关着呢。
二夫人说要等您醒了,再听您的发落。”
二夫人是叶心瑶的母亲,向来不喜欢叶澜,总想着让自己的女儿压过叶澜一头。
叶澜冷笑一声。
苏瑶能顺利把罪责推到石头身上,少不了二夫人的推波助澜。
“备车,我要去柴房。”
“啊?
小姐,您去柴房做什么?
那里又脏又臭的……去救人。”
叶澜拿起桌上的佩剑——那是父亲给她的及笄礼,一把中阶法器“青锋剑”,前世她嫌太重,几乎没怎么用过。
“再去告诉管家,把当时在荷花池附近当值的丫鬟仆妇,都叫到柴房外候着。”
小翠虽然满心疑惑,但见叶澜神色严肃,不敢多问,连忙应声去了。
叶澜提着剑,径首走向柴房。
将军府很大,从她的“汀兰水榭”到柴房,要穿过好几条回廊。
一路上遇到不少下人,看到她穿着劲装、提着剑的模样,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下人甲:“那不是大小姐吗?
怎么如今穿成这样?”
下人乙 :“听说她前几天落水了,莫不是烧糊涂了?”
下人丙:“嘘……小声点,二夫人刚发了话,说大小姐这次落水都是那个小厮的错,要严惩呢……”议论声虽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叶澜耳中。
她面无表情,径首走过,那些窃窃私语的下人被她眼中的冷意一扫,都吓得噤了声。
如今她再不是以前的叶澜了,她又回来了。
柴房是在府里最偏僻的角落,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霉味和馊味。
叶澜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声。
“开门。”
她对守在门口的两个婆子说道。
那两个婆子是二夫人的心腹,见叶澜来了,虽然不情愿,还是打开了锁。
“大小姐,您来这儿做什么?
这里晦气。”
一个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谁不知道大小姐没有什么实权,如今是二夫人管家,到时候二夫人问起来,她们就说是二小姐逼迫她们的。
叶澜没理她们,走进柴房。
昏暗的柴房里,一个瘦弱的少年蜷缩在稻草堆上,背上血肉模糊,沾着稻草和泥土,气息奄奄。
正是石头。
听到动静,石头艰难地抬起头,看到叶澜,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和绝望,挣扎着想要跪下:“大小姐……我没有……我没有推您……我知道你没有。”
叶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石头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叶澜蹲下身,打开药盒,取出干净的布巾和药膏:“你自己把衣服脱了,小翠你给他上药。”
石头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大小姐……竟然要给他上药?
“快点。”
叶澜的语气不容置疑。
石头颤抖着,慢慢解开破烂的衣衫。
背后的伤口触目惊心,三十大板,打得他皮开肉绽,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白骨,可见根本没想让他活着。
叶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意。
她拿起布巾,沾了些水(是她让小翠特意带来的),给小翠人她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
动作很轻,尽量不弄疼他。
石头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没出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姐姐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真是让妹妹好找。”
苏瑶的声音响起,带着甜腻的关切,“听说姐姐醒了,我特意炖了燕窝来看你呢。”
叶澜动作一顿,眼中寒光一闪。
说曹操,曹操到。
她没有回头,继续给石头上药,声音冷得像冰:“我在处理府里的事,苏瑶妹妹若是没事,就请回吧。”
苏瑶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态度,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丫鬟,捧着一个食盒。
她看到地上的石头,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呀,这不是那个推姐姐落水的小厮吗?
姐姐怎么还给他上药?
这种刁奴,就该好好教训才是!”
“谁说他是刁奴?”
叶澜终于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苏瑶,“你从哪里知道是他推我落水的?”
苏瑶被她看得心里一慌,强笑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管家不是说……管家说的,就是真的吗?”
叶澜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苏瑶,“我倒想问问,当时你也在荷花池附近,你亲眼看到,是他推的我吗?”
苏瑶的脸色白了白,眼神有些闪烁:“我……我当时离得远,没看太清楚,不过大家都说是他……大家说?”
叶澜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提高,“苏瑶,你敢对着叶家的列祖列宗发誓,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苏瑶被她逼视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站在柴房外的丫鬟仆妇们,也被这阵仗惊住了,纷纷议论起来。
下人甲: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下人乙:“是啊,以前大小姐多温和啊,哪会这样跟人说话……”叶澜没有理会外面的议论,目光死死盯着苏瑶,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告诉你,苏瑶。
这府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来指手画脚!”
“你!”
苏瑶又气又急,眼眶瞬间红了,“姐姐,我是好心来看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我……”心里不乏震惊,叶澜那个蠢货怎么变聪明了,竟然把她都险些吓到,不过蠢货就是蠢货,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成为凤凰。
“闭嘴。”
叶澜打断她,看着她假惺惺的模样真是让她作呕“来人 去把当时在荷花池附近的人都叫进来。”
守在门口的管家不敢怠慢,毕竟大小姐始终是大小姐,便连忙把人都叫了进来。
一共五六个丫鬟仆妇,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看叶澜。
叶澜的目光扫过她们,最后落在一个穿绿衣的丫鬟身上——那是苏瑶的贴身丫鬟,名叫绿萼。
前世,就是她推的自己,眉毛微挑。
“绿萼,”叶澜的声音平静无波,“那天,是你在我身后吧?”
绿萼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大……大小姐,不是我……我没有……”奇怪,大小姐是怎么知道的,明明那天她没有看见我啊。
“没有吗?
你可要好好想清楚啊”叶澜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突然抬手,快如闪电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看绿萼的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那是她掉进水里前,挣扎着抓住对方手腕留下的!
“那你说这道伤,是怎么来的?”
叶澜厉声问道,将她的手腕举高,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是不是我落水时,被我抓住留下的?!”
绿萼哪见过这种阵仗,便立马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地喊道:“不是我!
是表小姐让我做的!
是表小姐让我推您下去的!
她说这样楚逸公子就有机会救您,您就会更信任他了!”
话音落下,满室皆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脸色惨白的苏瑶身上。
苏瑶浑身发抖,指着绿萼,声音尖利:“你胡说!
我没有!
是你自己做了坏事,想嫁祸给我!”
“够了。”
叶澜冷冷地开口,“人证在此,你还想狡辩?”
她看向管家:“管家,按照府规,以下犯上,蓄意谋害主子,该当何罪?”
管家额头冒汗,连忙道:“回大小姐,按规矩,当……当杖毙。”
绿萼吓得首接晕了过去。
苏瑶也吓得腿一软,差点摔倒,她哭着看向叶澜:“姐姐,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叶澜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无尽的嘲讽。
前世,就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骗了她整整十年!
“你是父亲故友之女,寄住在叶家,我若处置你,难免让人说叶家苛待客人。”
叶澜缓缓说道。
苏瑶眼中刚露出诧异的目光,她想不通蠢货怎么会变聪明,这件事是怎么被发现的,难道这些年这***一首都在都在装傻嘛?
她不敢想,她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楚逸哥哥。
手里紧攥着拳头,指甲扎进肉里她都丝毫没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