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车轮上的家秋深了,寒意像是从大地深处渗透出来,顺着轮胎一路攀爬,浸入驾驶室。
国道两旁的白杨树早已褪尽了夏日的华裳,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倔强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像一把把巨大的梳子,徒劳地梳理着沉甸甸、日益浓郁的暮色。
李伟紧握着那辆红色重型卡车的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驾驶,
让他的眼皮像是灌了铅,不住地打着架,每一次闭合都仿佛要沉入无边的黑暗,
又总在车身微微偏离航道的瞬间被惊醒。
他已经在这条仿佛永远也跑不到头的G国道上颠簸了大半个月。副驾驶座上,
散乱地堆砌着空的矿泉水瓶、吃剩的方便面桶和火腿肠包装袋,
它们随着车辆的起伏微微滚动,
散发着一股混合着食物残渣、柴油和汗水的、独属于长途司机的气味。
他抬手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扫过导航仪上不断跳动的里程数。
心里默默盘算着:再跑完这一趟,明天傍晚,
应该就能看到家那扇熟悉的窗户里透出的、鹅黄色的灯光了。那个画面,
是他无数次穿越黑夜和疲惫时,心中唯一的光亮。就在这时,胃里一阵熟悉的灼烧感袭来,
像是有一小簇火苗在里头慢吞吞地燎着。这提醒了他,
中午只是在某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僻加油站,
扒拉了一碗凭长途车司机身份才能免费获得的酱油拌饭,就着几根齁咸的萝卜干囫囵下肚。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但还算厚实的蓝色工装,还是出发前,他赔着笑脸,
跟公司那个精明的老板娘磨了半天嘴皮子,才用旧工装折价换来的“新款”。
老板娘当时还嘟囔:“李伟啊,你这人就是太实在,跑车赚点钱不容易,省着点花。
”这一切,从二十二岁拿到A照开始,他早就习惯了。
颠簸、熬夜、凑合的三餐、看人脸色……卡车轮子碾过的每一公里,省下的每一分钱,
最后都会悄无声息地汇入那条名为“家”的河流,
变成妻子张瑶手里那张银行卡上定期增长的数字。他脑海里浮现出她用这些钱,
在换季时为两个女儿添置合身的新衣,或是往家里添置一件小电器时,
那带着满足和盘算的神情。这神情,总能让他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辛苦是蚀骨的,
像钝刀子割肉,一点点消耗着青春和精力,但“家”这个字,
是他心里最踏实、最温暖、也是唯一的锚点,系着他所有的奔波与付出。他深吸一口气,
拧开一瓶冰冷的矿泉水,猛灌了几口,试图压下胃里的不适和汹涌的睡意。前方,
卡车的远光灯像两柄利剑,劈开沉沉的夜色,路旁的交通标识反射着冰冷的光,
不断向后飞掠。他知道,路的尽头,是责任,是牵挂,是他全部的意义。
2 庭院深处的闲日与李伟所在公路的颠簸与风尘截然不同,几百公里外,
那座位于江淮之间的小镇,在那个工作日的下午,却安静得有些异样,
甚至透着一股慵懒的颓靡。下午三点,张瑶才慢悠悠地从凌乱的床上爬起来。
阳光透过半旧的窗帘,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划出几道斜斜的光柱。客厅的茶几上,
还摆着昨天甚至前天的碗筷,残留的菜汤已经凝固,泛着油腻的光。浅色的复合木地板上,
蒙着一层肉眼可见的薄灰,脚印依稀可辨。她皱着眉,视线扫过这片狼藉,
心里涌起一阵烦躁,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惰性。那点刚结婚时打理家务、装扮新房的热情,
早已被日复一日的闲散生活磨蚀殆尽,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惯性,
以及对更多、更彻底闲适的渴望。“等会儿,”她心里盘算着,
“就把两个孩子送到镇子边缘的爷爷奶奶那儿去。反正他们也没事干,
带带孙女不是应该的么?”大女儿萌萌十一岁,小女儿婷婷八岁,都已经上小学,
虽然家住在镇子上,张瑶也经常找借口让公公婆婆接走帮忙带。张瑶觉得,孩子吵得很,
哭闹起来让人头疼,有老人帮着带,是她的福气,也是理所应当。当初李伟还犹豫,
觉得总麻烦老人不好,是她一句“你常年不在家,我一个人带俩孩子容易吗?”给堵了回去。
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对着镜子草草抹了点护肤品,她便带着孩子出了门。
将孩子送到公婆那里没多久就借口有事回家了。然而,她并没有回自己那个需要收拾的家,
而是径直去了不远处的娘家。娘家父母靠打零工和侍弄几亩薄田过活,
条件比起李家还要普通些,屋里总是堆着杂七杂八的物事,显得有些凌乱。但近来,
不知为何,父母言谈举止间总透着一股莫名的、与家境不符的傲慢,尤其是母亲,
话里话外常带着对李家、对李伟那种“死脑筋、只知道开车”的淡淡鄙夷。见女儿回来,
张瑶母亲放下手里正在摘的豆角,脸上堆起笑:“正好,你回来了。前村老王家娶媳妇,
摆流水席,缺人手帮忙,跟我去端端盘子,还能得个红包,沾沾喜气。
”就是在那样一场喧闹、油腻的农村喜宴上,张瑶遇到了老赵。老赵五十多岁年纪,
头发梳得还算整齐,穿着一件半新的夹克,脚下是一双沾了点灰但看得出质地的皮鞋,
在周围一群穿着随意甚至邋遢的乡邻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是个在附近接活的泥瓦匠,
据说手艺不错,能说会道。他端着酒杯过来,眼睛在张瑶身上转了转,
目光里带着一种过分的关切和打量:“你是老张家的闺女吧?听说你男人常年在外面跑车?
哎,一个人操持家,带两个孩子,真是委屈你了。”这话像一根细针,
精准地扎进了张瑶心里那片长久以来不被看见、甚至自己都已习惯性忽略的软肋。
她习惯了李伟的缺席,也习惯了公婆的帮衬,但很少有人,
尤其是像老赵这样看起来“见过世面”的男人,用这种“理解”她委屈的语气说话。
那种被看见、被怜惜的感觉,像一滴温水,滴在她干涸的心田上。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
老赵很健谈,会说些县城里的新鲜事,
也会抱怨家里那个“不懂风情”、“整天只知道唠叨”的婆娘。临别时,他很自然地,
仿佛顺理成章地,要走了张瑶的电话号码。3 暗流与借口从那以后,
老赵时不时会约张瑶出来。有时是去县里下顿馆子,
或者懒得做的、口味稍重的炒菜;有时就是开着他那辆不算新但里外都收拾得干净的小轿车,
带她在附近转转,河堤上,新修的国道旁,说些体贴入微的话,夸她比城里女人还会打扮,
懂得生活。坐在老赵的车里,听着车里播放的、有些过时但旋律缠绵的网络情歌,
似乎永远洗不掉的柴油味、回家后倒头就睡、除了按时给钱几乎没什么温言软语交流的样子,
张瑶心里某种东西开始悄悄倾斜、松动。她并非不知道这种交往很危险,像在悬崖边漫步,
但这种被陌生异性关注、被奉承、被小心翼翼对待的感觉,像一剂温和的***,
让她暂时忘却了生活的单调与内心的空虚。她开始在意起赴约时的穿着,
出门前会在镜子前多耽搁一会儿。两人之间的关系,
渐渐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却心照不宣的暧昧。就在这时,李伟这次风尘仆仆地回家,
带来了一个他思忖已久的决定:“瑶瑶,我算了算,这几年省吃俭用,也攒了些钱。
咱们把这房子再重新装修一下吧,弄得亮堂点,置办些新家具,你和孩子住着也舒服。
我常年不在家,不能让你们娘仨住得太委屈。”张瑶心里猛地一跳,
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个念头迅速闪过,几乎是脱口而出,
带着一种刻意的随意:“装修?我妈那边好像认识一个泥瓦匠,手艺听说不错,价钱也公道,
要不我问问他?”李伟不疑有他,反而觉得妻子终于对家事上了心,心中掠过一丝欣慰,
笑着点头:“行啊,你联系就好。这方面你比我懂,价钱合适就定下。我也能放心点。
”很快,老赵就以“张瑶娘家介绍的、手艺不错的泥瓦匠”的身份,
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了李伟家。动工之后,张瑶往娘家跑得更勤了,
玉米”、“这几天头晕不舒服回去住两天让妈照顾一下”、“找母亲有点急事”……每一次,
她都理所当然地、几乎不做任何解释地把两个孩子送到公婆那里。
李伟偶尔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回家,看到装修工程有点进展,
虽觉得妻子心思似乎不完全在监督装修上,眼神也总有些飘忽,
但长途奔波积累的劳累和对妻子的信任,让他无暇也不愿去深想。他只是叮嘱:“别太累着,
钱不够跟我说。”4 疑云与对峙李伟的父亲李建国,早年也是开大车的,风里来雨里去,
落下一身毛病,年纪大了才和妻子回到老村,不再种地,而是盖了羊棚,养了十几只羊,
又侍弄着几分菜园子,
搬离了镇上这栋他们当年辛苦攒钱、一砖一瓦装修好、留给儿子儿媳结婚的房子。
虽然分了家,老两口的心从没离开过儿子这个小家。卖羊、卖点粮食蔬菜得来的钱,
总不忘分一部分给张瑶,让她补贴家用,给孩子买点好吃的,生怕她和孩子受了委屈,
也体谅儿子一个人养家的不易。可近来,老两口心里越来越不踏实,
像是晴朗的天空飘来了几片阴云,而且越聚越浓。儿媳频繁地把孩子送来过夜,
有时一连好几天,眼神闪烁,言语支吾,问起家里的事或者李伟,总是含糊其辞。
尤其他们发现,张瑶不知何时用上了新款的智能手机,手机壳亮闪闪的。
说起那个来装修的泥瓦匠老赵时,语气会不自觉地变得轻快,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炫耀,
而提到李伟时,则多是抱怨他不懂关心人、回家只知道睡觉。
更让李建国心里“咯噔”一下的是,有一次他去镇上给孙女送点新摘的蔬菜,
正碰上老赵在院子里测量尺寸。那个老赵看张瑶的眼神,
活了大半辈子的李建国太熟悉了——那绝不是一个普通工匠看雇主应有的眼神,
里面掺杂着男人对女人的打量和一种隐秘的亲昵。这让他脊背发凉。沉默寡言的李建国,
心里藏不住事。他拜托老村一个信得过的、年轻时一起跑过车的老伙计,
趁着去镇上赶集或者办事的机会,帮忙留意一下张瑶回娘家的情形。他没明说,
但老伙计瞬间就懂了,沉重地点了点头。没几天,消息就传了回来,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
从李建国头上浇下,瞬间凉透了心——老伙计亲眼看见,有好几次晚上,***点钟的光景,
张瑶从娘家出来,左右张望一下,迅速坐上一个五十多岁男人的小汽车离开,
直到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才又被那辆车送回到娘家附近的路口。
李建国和老伴一夜未眠。老旧的房子里,只有烟袋锅一明一灭的火光和偶尔沉重的叹息。
第二天,老两口脸上带着明显的憔悴,直接找到了张瑶的娘家。
李建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恳切,而不是兴师问罪:“亲家,
孩子们过日子不容易。小伟常年在外,吃了多少苦咱们都清楚。张瑶年纪轻,一个人在家,
有些事可能把握不住分寸。咱们做长辈的,得适时提点一下,都是为了他们两个好,
为了两个孙女有个完整的家。”没想到,张瑶的父亲,那个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
只是用力地磕了磕手里的烟袋锅,浑浊的眼睛眼皮都没抬,声音沉闷:“孩子们都大了,
自己的事自己管,我们做爹妈的,管不着,也不想管。”她母亲在一旁用力地削着一个苹果,
皮断了又断,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理直气壮:“是啊,我们家瑶瑶有福气,
懂事,知道轻重。有人心疼,总比没人管强吧?
”李建国看着亲家这副油盐不进、甚至隐隐透着纵容的模样,心彻底沉了下去,
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他们老两口一直以来的善待、尊重和付出,
换来的竟是对方如此***的傲慢与不明事理。他不再多说,拉着眼眶泛红的老伴,
转身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小院。回到家,压抑着翻腾的怒火和失望,李建国用颤抖的手,
拨通了儿子的电话。电话里,李伟的声音带着跑车后的极度疲惫和不耐烦,
信号时断时续:“爸,你们是不是想多了?整天疑神疑鬼的!瑶瑶她就是懒了点,
爱回娘家躲清静,哪能做出那种事?那个老师傅是她妈介绍的,能有啥问题?
我在外头够累了,方向盘握着,一大家子指着我吃饭,你们就别跟着瞎猜了,
安心过你们的日子不行吗?”听着儿子疲惫而不耐烦、甚至带着责备的话语,
李建国握着那只老旧电话听筒的手,微微发抖,手背上青筋凸起。他知道,儿子不是不聪明,
而是不愿意相信,或者说,不敢去相信。仅仅是怀疑,
已经无法让被蒙在鼓里、且宁愿相信家庭平静表象的儿子警醒了。一种无力感,
像藤蔓一样缠绕住这位老人的心。
风暴降临李建国老两口还没从被亲家冷漠对待的憋闷和与儿子沟通无果的沮丧中缓过神来,
一场他们始料未及的、更猛烈的风暴,就径直闯进了他们乡间宁静的院子。那天下午,
秋日的阳光带着一种虚假的温暖。两个孙女都在学校,家里只有老两口在羊棚里拾掇,
给羊添草料,清理粪便。栅栏门被“哐当”一声猛地推开,那声音粗暴地撕裂了午后的宁静。
张瑶铁青着脸,像一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身后紧跟着她的三妹张琳。
张琳还在省城读研究生,是家里学历最高、也最被宠惯的孩子,
眉宇间尽是咄咄逼人的骄纵和一种城市赋予她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李建国!
你们什么意思!”张瑶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声音尖利得像是要划破空气,
“跑到我爸妈那里胡说八道什么?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让你们这么编排我?
你们李家还要不要脸!”李母心软,赶忙放下手里的扫帚上前想解释,
声音带着恳求:“瑶瑶,你听我们说,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怕你年纪轻,被人骗了,
就是怕你……”“怕我什么?怕我给你们儿子戴绿帽子?”张瑶刻薄地打断她,
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表演式的委屈和愤怒,“我一天天在家辛辛苦苦守着,守着活寡!
换来就是你们在背后捅刀子?到处跟人说我不检点?你们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想逼死我!
”张琳立刻举起她那部崭新的智能手机,镜头冷冷地对准了老两口,冷笑着帮腔,
语气充满了煽动性:“姐,跟他们废什么话!看看,
这就是我姐夫那‘老实巴交’、‘通情达理’的爹妈!背后嚼舌根、污蔑儿媳的清白!
我今天非得把他们的嘴脸录下来,发到网上去,让大家都看看,评评理!
看谁还敢说你们李家是厚道人家!”污言秽语如同冰冷的、密集的冰雹般,
毫不留情地砸向两位一生要强、注重脸面的老人。李建国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他试图讲理,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们只是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怕这个家散了,
出于关心才去找你父母沟通!你们……”但他的辩解,如同投入狂涛中的小石子,
迅速被姐妹俩更高的声浪、更恶毒的指责所淹没。张琳甚至上前几步,
保养得宜、涂着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李母的鼻尖,唾沫横飞地骂他们为老不尊,心思龌龊,
见不得儿子媳妇好。推搡开始了。
张瑶似乎要将所有对婚姻的不满、对生活的怨气都发泄出来,猛地推了李母肩膀一下。
李母猝不及防,“哎呦”一声,踉跄着向后倒退。张琳见状,更是有恃无恐,
觉得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上前用力又是一推,嘴里还尖声嚷着:“让你们欺负我姐!
为老不尊!”年迈的李母,本就身体不算硬朗,猝不及防之下,脚下一绊,
被身后的一个小板凳绊倒,“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挣扎了几下,竟一时没能爬起来,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一直强压着怒火、秉持着“好男不与女斗”观念的李建国,
看到相伴几十年、含辛茹苦的老伴被如此欺辱、被推倒在地,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崩”地一声,彻底断了。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血红着眼睛,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几步跨到张瑶面前,在极致的愤怒和保护欲的驱使下,
扬手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用尽全身力气的耳光。“啪!”空气瞬间凝固了。
院子里只剩下羊群受惊的“咩咩”声和张瑶脸上迅速浮现的、清晰的五指印。张瑶捂着脸,
***辣的疼痛和巨大的羞辱感让她愣住了,
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向温和、甚至有些沉默寡言的公公。张琳也吓了一跳,
但随即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求之不得的把柄,手机镜头死死对准李建国和他倒在地上的母亲,
尖声叫道,声音因兴奋而变形:“打人?!你敢打人!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打儿媳!姐,
我们报警!立刻报警!这下证据确凿了!看你们还有什么好说!
”6 委屈的“了结”与变本加厉在镇上的派出所里,
局面被张琳那段精心剪辑过的手机视频彻底扭曲了。
她只保留了李建国怒极动手打人的那几秒钟关键画面,
而之前她们如何挑衅、辱骂、以及推倒李母的前因,则被巧妙地截去了。
面对警察程式化的调解,李建国气得浑身发抖,百口莫辩,
他无法完整、有效地还原整个事件的真实脉络,
只能反复强调是对方先动手推倒了自己的老伴。但空口无凭。最终,
在民警“清官难断家务事”、“各打五十大板”的调解思路下,
为他情急之下的动手打人行为道歉;张瑶姐妹也为上门吵闹、推搡导致老人摔倒的行为道歉。
表面上看,这场惊动了派出所的闹剧,似乎就此“了了”。但一出派出所那扇威严的大门,
张瑶立刻掏出手机,仿佛换了一张脸,未语泪先流,声音委屈、颤抖到了极致,
拨通了李伟的电话:“李伟!这日子没法过了!你爸妈打我!当着警察的面他都承认了!
我告诉你,他们要是不亲自登门,跪下来给我赔礼道歉,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那个家!
你们李家太欺负人了!”从那天起,李伟驾驶室里那个原本传递温情的电话,就成了热线,
但另一端永远是抱怨、指责与哭诉的狂潮。张瑶反复诉说自己嫁到李家后的种种“不幸”,
说自己“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将李伟长年在外奔波养家糊口,
扭曲为对她的冷落和无情;将公婆一直以来的经济帮衬和生活照顾,视为理所应当,
甚至扭曲成别有用心的控制和施舍。她绝口不提老赵,不提自己深夜不归,
只紧紧抓住公公那在极端情境下、情急之上的一巴掌,
将它作为自己所有行为的盾牌和攻击对方的、最锋利的矛。李伟握着电话,
听着妻子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哭诉,看着车窗外无尽的黑夜和连绵划过的、冰冷的路灯灯光,
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茫然。父母那苍老而无奈、欲言又止的面容,
妻子那歇斯底里、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控诉,
还有那隐藏在迷雾之中、令他不敢也不愿去深想的、可能的真相……所有的重量,
似乎都要将他那辆常年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沉重的卡车,连同他那颗早已不堪重负的心,
一起压垮、碾碎。7 铁证与决断警察局回来以后,李建国为了确定心中猜想,
也怕真的是自己多想了,冤枉了儿媳,便再次拜托老伙计帮忙调查一下,
若是可以最好能拍一些照片。收到老伙计发来的那条彩信时,李建国正蹲在羊棚边,
小心翼翼地给一只生了病的母羊喂药。初冬的午后,阳光淡白,没有多少温度。
手机在他粗糙的手掌里“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他有些笨拙地掏出来,
眯起昏花的老眼。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一张彩色照片。照片像素不算极高,
但足以辨认出人物的轮廓和特征:张瑶穿着一件他从没见过的、颜色鲜亮的米白色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