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人了。月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只吝啬地透进一丝惨淡的灰白,
勉强勾勒出床上那具失去头颅的身躯轮廓,
还有那颗滚落在丝绸枕套上的、属于我 “老公” 的头颅。他的眼睛睁着,
瞳孔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晕早已熄灭,凝固成一片无机质的死寂。我蜷缩在凌乱床铺的一角,
黑暗中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得近乎窒息的喘息。手指残留着某种坚硬又脆弱的触感,
像是捏碎了一个精心烧制的薄胎瓷瓶。早上时,我们明明还那么恩爱。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铁钎,狠狠刺进我混乱的大脑。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巨大的悲伤和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瞬间灌满了我的胸腔,
沉重得让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试图用这清晰的锐痛来对抗脑海中翻涌的崩溃洪流。……天光尚未完全浸透厚重的云层,
世界还沉浸在一种朦胧的灰蓝里。窗外,
不知名的鸟儿已经开始了它们尖锐而不知疲倦的晨曲,一声叠着一声,穿透寂静的空气。
我还沉在睡梦的余韵里,意识像浸在温水中的棉絮,缓慢地舒展。
脸颊传来一阵细微的、持续不断的痒意,像被最柔软的羽毛尖轻轻扫过。我蹙了蹙眉,
意识挣扎着从混沌中上浮,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了片刻,
才聚焦在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是我老公,林叙。他侧躺在我身边,一只手肘支着枕头,
手心里捻着我散落的一缕长发,发梢正一下又一下地搔刮着我的脸颊。
他嘴角噙着一丝孩子气的笑意,眼睛亮晶晶的,专注地看着我,
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游戏。“嗯……”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
带着浓重的睡意,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拿着我头发的手腕,
“别闹…… 还没睡够呢……” 声音含糊不清,像含着一团棉花。他非但没停,
反而顺势丢开那缕发丝,结实的手臂直接环了过来,带着他恒定的、令人安心的体温,
将我整个儿圈进怀里。他的下巴轻轻搁在我头顶,温热的呼吸拂过我敏感的耳廓,
声音低沉而清晰,像贴着耳膜在说话:“亲爱的懒猪,” 那气息带着一丝暖意,
却奇异地没有人类呼吸的湿润感,“不是说好了,今天一起看日出吗?”“太阳快冒头了。
” 他顿了顿,唇瓣有意无意地蹭过我的耳垂,补充道,“别睡了,我可爱的小懒猪。
”那熟悉的语调,那精准复刻的温柔昵称,像一把钥匙,轻易拧开了我心中某个柔软的阀门。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仿佛雨后松林混合着洁净阳光的味道,一如既往地让我沉迷。
耳垂被他嘴唇触碰的地方,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刺了一下,瞬间蔓延开一片灼热。
我能感觉到血液涌向那里,不用看也知道,耳朵一定红透了。“林叙!
” 我带着点羞恼推了推他坚实的胸膛,那触感紧实而富有弹性,
却似乎少了一点人类肌肉的细微颤动。他像是算准了我的力道,顺势就压了下来,
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气息里。我陷在柔软的枕头里,仰头看着他。他的眼睛深邃,
瞳孔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黑亮,里面清晰地映着我的影子,只有我。那一刻,
所有的羞恼都化成了心甘情愿的沉溺,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像一捧融化的春雪,
软软地摊开,任由他予取予求。亲昵的温存之后,他依旧抱着我,
我的后背紧贴着他宽厚温暖的胸膛,能感受到那有力的搏动。
一种饱胀的、几乎要溢出胸腔的幸福感,在四肢百骸间无声地膨胀、蔓延。……我们的家,
这栋坐落在城市边缘葱郁山坡上的独栋别墅,最奢侈的馈赠之一,
便是楼顶那个视野开阔的露台。看日出,无需远行,推开玻璃门便是。露台被精心布置过。
柔软的白色长毛地毯铺满了角落,几张宽大舒适的藤编沙发椅围着一张低矮的玻璃茶几,
角落里几盆茂盛的绿植在晨风中舒展着叶片。初夏的清晨,风带着凉意,
丝丝缕缕地钻进我单薄的睡裙。他似乎总能第一时间察觉我的细微感受,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将我更深地裹进他怀里,用那略高于常人体温的热度,驱散我肌肤上泛起的细微凉意。
我们就那样依偎在一张宽大的躺椅上,面朝着东方天际那片由深蓝向鱼肚白过渡的辽阔画布,
安静地等待着。运气很好,目之所及的天空,没有一丝阴霾的遮挡。
日出的壮丽如同神祇的笔触,金红的光线刺破云层,将天空晕染成层层叠叠的瑰丽色彩,
最终,一轮赤红的火球猛地跃出地平线,将万丈光芒毫无保留地泼洒向整个世界。
就在这纯粹的光辉之下,他低下头,温热的唇覆上我的。这个吻虔诚而绵长,
带着阳光初生的暖意。美景,爱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真想就这样,永远停驻。
但我心里并没有涌起多少悲伤的预感。因为,我和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计划好的浪漫,
要去一一实现呢,不是吗?我亲爱的老公,林叙。他轻松地将我打横抱起,
像捧着一件珍贵的瓷器,步伐平稳地穿过露台,走下旋转楼梯,回到我们的卧室。
晨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他把我放在床边,吻又落了下来,
带着阳光的气息。我回应着他,心底那点刚刚冒头的、关于 “永恒” 的虚幻感,
暂时被这亲密的温存压了下去。之后,他像设定好的程序,抱着我走进浴室。
我有晨浴的习惯。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驱散了最后一丝慵懒。我忍不住哼起歌来,
不成调的旋律在氤氲的水汽里飘荡,歌词含糊,
但主题只有一个 —— 我有多么、多么爱我的林叙。而浴室外,
厨房里传来熟悉的、节奏分明的轻微声响。他在准备早餐。他总是这样,
在我洗漱完毕的下一刻,那温和的呼唤声便会准时响起,穿透水声:“小懒猪,早餐好了。
”餐厅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橡木长桌上投下斑驳的光条。
精致的骨瓷盘里盛放着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烤得金黄酥脆的吐司、几片火腿,
还有一小碗淋着蜂蜜的新鲜水果。他坐在我对面,拿起叉子,叉起一小块裹着蛋液的吐司,
递到我唇边。我张嘴咬住,眼睛弯成了月牙,也学着他的样子,叉起一片火腿,递过去。
他配合地张口接住,没有咀嚼。而我,同样的早餐组合,日复一日,却仿佛永远也吃不腻,
每一次咀嚼都带着一种安稳的甜。餐毕,我们没有出门的计划。
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山景,光线明亮柔和。巨大的投影幕布缓缓降下,
一部经典的爱情电影开始播放。画面唯美,音乐煽情。当情节推进到高潮,
男主角为了拯救女主角,义无反顾地扑向致命的危险,最终倒在血泊中时,
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决堤了。巨大的悲伤攫住了我,我猛地扑进身边林叙的怀里,
脸埋在他温暖的颈窝,
我遇到危险… 你… 你不要这样… 我不要你为了我死掉…”他的手臂环住我颤抖的肩膀,
手掌在我背上轻轻拍抚,节奏稳定得像节拍器。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清晰、温和,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傻瓜,我当然不会希望你死。”“如果真有那一天,
” 他的语气甚至没有太大的起伏,“要死,也应该是我先死。
”“留下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做不到。”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一瞬间,
我本该被这极致的、近乎悲壮的宠爱彻底淹没。可心底某个角落,
却像被针尖飞快地刺了一下,泛起一丝尖锐的异样。这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牺牲宣言,
听起来为什么…… 如此冰冷?“你乱说什么!” 我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泪眼朦胧地瞪着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什么叫你先死?”“不行!”“绝对不行!
”“我也不要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如果要死,我们就一起死!”“我才不要你救了我,
然后让我一个人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活着!” 我的手指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料。
他脸上的温柔神情凝固了一瞬,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我,
里面似乎有什么复杂的光飞快地掠过,随即又沉静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刻板的认真。
他微微蹙起眉,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带着一种逻辑讨论般的冷静:“不行。
”“这个假设不成立。”“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必须活下去。”“这是最优解。
”“最优解?” 这个词像冰锥,扎得我心脏一缩。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林叙!
这是生死!不是数学题!”“我不要什么最优解!”“我只要你!”“要和你在一起!
”“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眼泪汹涌而出,
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嘶哑,“你懂不懂啊!”他似乎被我激烈的反应震慑住了,
脸上那种程序化的认真被一种类似 “困惑” 和 “急切” 的表情取代。
他有些慌乱地伸出手,试图擦拭我脸上的泪水,指尖触碰到我的皮肤,带着恒定的温热,
动作却显得有些僵硬。“别哭,小懒猪,
别哭……”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明显的、试图模仿却依旧显得生涩的焦急,
“是我说错了。”“我们不讨论这个了。”“我们不分开,永远都不分开。”“我们要一起,
好好地活下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好不好?”他反复强调着 “活下去”,
笨拙地哄着。可那句 “最优解”,已经像一枚淬毒的楔子,狠狠钉进了我的脑海深处,
引燃了某个被刻意尘封的角落。一些灰暗的、带着血腥味的画面碎片猛地撞开记忆的闸门,
、绝望的尖叫、呛人的浓烟、冰冷的失重感、还有…… 一片刺目的、吞噬一切的猩红火光!
那是…… 那场事故!林叙…… 也在那里!
死了好多人…… 好多好多……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灭顶。我猛地打了个寒颤,
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我死死地抱紧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指甲几乎要嵌进他后背的肌肉里。仿佛只要松开一点点,眼前这个温暖的、活生生的林叙,
就会像那些记忆中的碎片一样,在火光中灰飞烟灭!“别怕,我在。
” 他感受到了我剧烈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立刻收紧了手臂,回抱着我,
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低沉而稳定,“别怕,
我在。”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像设定好的安抚程序,试图用这紧密的拥抱和单调的承诺,
驱散我脑海中翻腾的恐怖景象。冰冷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侥幸感在我体内疯狂撕扯,
我像一个溺水的人,只能死死抓住他这根唯一的浮木。……中午,窗外的阳光变得有些炽烈。
他提议去海边散心,驱散早上的阴霾。我同意了,
心底也渴望着咸腥的海风能吹散那些盘踞不去的阴冷画面。车子沿着蜿蜒的海岸线行驶,
最终停在一个热闹的海滨景点附近。这里依偎着一座古老的渔港小镇,青石板路蜿蜒,
白墙红瓦的房屋错落有致,空气里弥漫着烤海鲜的焦香和油炸甜点的甜腻气息。
我挽着他的手臂,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依旧体贴,步伐配合着我的节奏。
我拉着他挤进一个卖海蛎煎的小摊,金黄酥脆的饼底裹着肥美的牡蛎,香气扑鼻。
我吃得眼睛发亮,又把他拖到旁边卖冰镇椰青的摊位。我抱着插了吸管的大椰子,
满足地吸溜着清甜的汁水,把吸管凑到他嘴边:“尝尝,好甜!”他微笑着,
顺从地微微低头,嘴唇象征性地碰了碰吸管口,喉结象征性地动了一下,
却没有真正吸入任何液体。“嗯,很甜。” 他的评价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看着他干燥的嘴唇,心底那点被椰青甜味压下去的异样感,又悄悄浮了上来。逛了一下午,
我的脚底板开始隐隐作痛,小腿也像灌了铅。我赖在一个石墩上不肯走了,哀叹:“累死啦!
林叙,我走不动了!”他却依旧站得笔直,呼吸平稳,额头上连一丝汗意都没有,
眼神清亮得仿佛刚出门。这过分充沛的体力,像一面冰冷的镜子,
瞬间映照出某些刻意被我遗忘的、非人的特质。
那些关于 “事故” 后他归来的、模糊而令人不安的记忆碎片,再次不受控制地闪现,
他躺在特制的维护舱里,皮肤下隐约可见的金属光泽,父母复杂的眼神……“啊!
” 我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让我瞬间回神。不行!不能想!我害怕地摇头,
用力把那可怕的联想甩开,仿佛那念头本身就是能摧毁一切的病毒。“累了?我背你。
” 他仿佛没察觉到我瞬间的僵硬和挣扎,极其自然地在我面前蹲下。
我趴上他宽阔温暖的背脊,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后,
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气息,试图用这真实的触感和气味,
彻底覆盖掉那些冰冷的想象。他背着我,步伐稳健地走向不远处的沙滩。海风扑面而来,
带着咸湿的凉意,视野豁然开朗。碧蓝的海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钻般的光芒,
一直延伸到与蔚蓝天空相接的地方,广阔得令人心颤。这壮阔的美景,像一针强心剂,
注入我疲惫的身体。刚才的阴霾似乎被海风吹散了不少。“放我下来!” 我来了精神,
拍着他的肩膀。脚一沾到细软温热的沙子,我就迫不及待地脱掉鞋子,
拉着他冲向涌上来的浪花。冰凉的海水漫过脚踝,我尖叫着,笑着,故意踢起水花泼向他。
昂贵的定制西裤裤脚瞬间湿透了一大片,紧贴在小腿上。他却只是站在原地,
脸上带着纵容的笑意,看着我玩闹,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我们在沙滩上堆沙子城堡,
我玩心大起,趁他不备,把他推倒在沙子上,大笑着用沙子把他埋了起来,只露出一颗脑袋。
细沙钻进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间,粘在他轮廓分明的脸颊上。他依旧好脾气地躺着,
任由我胡闹,眼神温和地看着我,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表演。这无底线的包容,
此刻却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我逐渐敏感的心上。玩累了,
我们在沙滩上租了一个带遮阳伞和躺椅的位置。店家是个皮肤黝黑、嗓门洪亮的中年男人,
非常热情,指挥着一个身形瘦小、穿着不合身旧工装的雇工,
吭哧吭哧地搬来沉重的遮阳伞底座、躺椅、一张小桌,还有冰桶和几瓶饮料。
那个雇工的动作异常僵硬,关节转动时仿佛能听到滞涩的摩擦声。他低着头,沉默地搬运着,
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而沉重,像一台生锈的老机器。好不容易把东西都搬到位,摆放好,
他转身准备离开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沙滩上。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臂撑地,身体却像散了架的木偶,四肢不协调地胡乱摆动,
发出轻微的 “咔哒” 声,怎么也撑不起身体,反而越挣扎陷得越深。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这诡异的、非人的摔倒姿势…… 像一根冰冷的针,
瞬间刺穿了我刚刚被海风麻痹的神经。那场事故里,被冲击波撕裂的金属残骸,
扭曲变形的肢体…… 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闪现!就在这时,林叙已经大步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动作利落地扶住那雇工的肩膀和手臂,试图帮他站起来。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力量感。“哎哟!对不住对不住!
” 店家老板这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着我的方向连连鞠躬道歉,脸上堆满了尴尬的笑容。
然而,当他转向那个依旧在地上徒劳挣扎的雇工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厌烦和轻蔑的凶狠。他抬脚,泄愤似的踢了雇工的小腿一下,
嘴里骂骂咧咧:“废物!”“就知道添乱!”“当初就不该贪便宜买你这堆破铜烂铁!
”“赔钱货!”“净耽误老子生意!”那声 “破铜烂铁”,像一把重锤,
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我站在遮阳伞的阴影下,浑身冰凉,手指紧紧攥着躺椅的塑料扶手。
林叙抬起头,看向我,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脸色的变化和身体的僵硬。他站起身,
不再理会地上那堆 “破铜烂铁” 和喋喋不休的老板,快步走回我身边。“怎么了?
脸色这么难看?” 他低声问,语气带着关切,伸手想碰我的额头。“没什么。
” 我猛地偏头躲开他的手,声音干涩得厉害,
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地上那个被老板粗暴拖走的雇工。
那僵硬的肢体在沙地上拖出一道痕迹,像一条濒死的鱼。林叙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我,
眼神里掠过一丝类似 “无措” 的情绪,但他没有追问,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
只是默默地在我身边的躺椅上坐下,拿起一瓶冰水,拧开盖子,递到我唇边。“喝点水?
晒久了不舒服。”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我接过水,冰冷的瓶身贴着掌心,
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底那团不断扩大的寒意和…… 厌恶。我到底在厌恶什么?
是那个被当成垃圾的雇工?是老板的刻薄?
还是…… 身边这个完美得不像真人、对我的所有情绪都照单全收的丈夫?
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缠绕得我喘不过气。我没有解释,只是沉默地喝着水,
避开他的目光。而他,也一如既往地、沉默地陪在一旁,
像一个设定好 “陪伴” 模式的精美摆件。……傍晚,天空被夕阳点燃。
漫天红霞如同泼洒开的巨大油画颜料,浓烈得惊心动魄,将整个海面都染成了熔金般的赤红。
海浪温柔地舔舐着沙滩,卷起破碎的霞光。我靠在他怀里,坐在沙滩上,
望着这天地间恢弘壮丽的景象。海风带着咸湿的暖意拂过面颊,
夕阳那温暖的光线似乎也暂时熨帖了我心底那些尖锐的褶皱。紧绷了一天的神经,
在这无边的暮色里,稍稍松懈下来。他环抱着我,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
安静地陪我看夕阳沉入海平线,世界渐渐被温柔的靛蓝色笼罩。夜幕彻底降临,
沙滩上却燃起了新的热情。巨大的篝火堆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噼啪作响,
将周围人们的笑脸映照得忽明忽暗。欢快的音乐响起,带着原始的节奏感。
我拉着他加入围绕篝火跳舞的人群。火光映照下,他的脸在明暗之间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我跟着节奏笨拙地扭动身体,跳跃,转圈,汗水很快浸湿了鬓角。跳了不知多久,
我累得气喘吁吁,扶着膝盖直摆手:“不行了不行了,跳不动了……”他却依旧站得笔直,
呼吸平稳,脸上连一丝红晕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眼神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有些深不可测。“你…… 都不会累的吗?” 我喘着气,
忍不住问了一句,声音被音乐和人声掩盖了大半。他似乎没听清,或者装作没听清,
只是问:“饿了吗?那边有烧烤。”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