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度考核会议的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胶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头顶。银行VIP会议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玻璃上倒映着室内一张张紧绷的脸。马丽坐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她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马丽！”主管王科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破沉默，扎在她耳膜上。他肥胖的手指重重敲在投影幕布上，那鲜红刺眼的数字——-3000万——仿佛带着血腥味，灼烧着她的视网膜。“看看！看看你的业绩！季度资金任务缺口三千万！全行垫底！你让我怎么跟上面交代？马丽，你当初挤破头进来，端的是铁饭碗，还是催命符？！”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马丽下意识挺直了背脊，试图维持最后一点体面，可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能说什么？说那些所谓的“大户资源”早就被瓜分殆尽？说为了拉存款她跑断了腿、磨破了嘴，连客户家狗都混熟了？说这所谓的“铁饭碗”，不过是套在脖子上越收越紧的绞索？

“小马啊，”旁边一个资深同事假意叹气，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好够全会议室的人听见，“年轻人，光有学历不行啊，得有资源，有门路。你看人家小张，家里就是开厂的，轻轻松松就完成了任务。”她意有所指地瞟了眼前排那个正得意洋洋对着手机屏幕傻笑的同事。

马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羞辱感像滚烫的岩浆，在胸腔里翻涌、灼烧。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勉强把那股冲到眼眶的酸涩压了回去。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里。

会议在王科最后的通牒中结束：“下个月！再完不成任务，你自己看着办！绩效奖金全扣，年终评级最低，岗位调整……哼！”他甩下这句话，皮鞋踩着地板发出“咚咚”的闷响，像丧钟敲在马丽心上。

她几乎是逃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会议室。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倾泻下来，刺得她眼睛生疼。她需要空气，需要一点喘息的空间，哪怕只有几分钟。脚步虚浮地走向写字楼负一层的咖啡店，那里是商圈里唯一能让她暂时逃离银行冰冷规则的地方。

“一杯冰美式，谢谢。”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等待的间隙，她靠在冰冷的吧台上，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里那刺眼的-3000万和同事们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肩膀的线条绷得死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猛地炸开！

马丽浑身一激灵，猛地睁开眼。只见一个穿着笔挺黑色西装、身形异常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他手里端着的咖啡杯碎了一地，深褐色的液体溅满了他锃亮的皮鞋和她的小腿。而她手中那杯刚买的冰美式，正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泼洒在他熨帖的西装前襟上。

“对、对不起！我……”马丽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找纸巾，声音都变了调。她甚至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带着压迫感的阴影笼罩下来。

“马小丽？”一个低沉、带着点慵懒尾音的男声响起，像砂纸擦过琴弦，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却又陌生得让她心头发紧。

马丽动作僵住，猛地抬起头。

撞进一双深邃的眼里。那双眼窝很深，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此刻正微微眯着，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像捕食者审视着落入陷阱的猎物。他的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线冷硬得像刀削斧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耳下方，一道寸许长的浅色疤痕，斜斜地划过紧绷的皮肤，破坏了原本过于俊美的面容，却平添了几分凌厉的、甚至可以说是……匪气。

他很高，至少一米八五以上，宽阔的肩膀几乎撑开了西装的线条，站在她面前，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山。那股子不好惹的气场，扑面而来，压得马丽几乎喘不过气。

“江……江晨？”马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记忆中那个苍白瘦弱、总跟在她身后、咳嗽起来像要散架的小竹马，和眼前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高大到需要她仰视的男人，无论如何也重叠不起来。时间在他身上，到底做了什么？

“啧，”江晨低笑一声，那笑声带着点痞气，眼神却在她慌乱的脸上逡巡，“几年不见，还是这么冒失。”他慢条斯理地用指尖弹了弹西装上沾染的咖啡渍，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干洗费！”马丽的脸颊火烧火燎，窘迫得无地自容。她胡乱地抽出纸巾，想帮他擦拭，手却抖得厉害。

江晨却没接她的纸巾，反而从自己西装内袋里，从容地抽出一张质地精良的名片，递到她面前。动作优雅，与刚才的狼狈形成强烈反差。

马丽下意识地接过。纯黑底色，烫金的字体简洁有力：

江晨 晨曦资产管理有限公司 总经理

“晨曦资产？”马丽下意识地念出声，心里却咯噔一下。资产？这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她的目光飞快地在名片和江晨那张带着疤的俊脸之间来回扫视。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猛地在她脑海里爆开——收债！只有干这行的，才需要这种“资产管理”的幌子，才需要这种……不好惹的气场！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像催命符一样，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的，正是主管王科的名字。马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绝望感攫住了她。她看着江晨，看着那张代表着某种“大户资源”可能性的名片，再看看手机上催命般的来电……

一个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破釜沉舟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地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江晨似乎看穿了她的挣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他微微倾身，靠近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磁性：“马小丽，几年不见，你这小脸，还是这么容易让人看穿心事。”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手中那张印着“晨曦资产”的名片，“怎么？遇到麻烦了？”

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冷冽古龙水和淡淡烟草味的气息，强势地侵入她的呼吸。马丽的心跳骤然失序，几乎要撞破胸膛。她看着江晨耳下那道疤，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再想想自己那遥不可及的三千万任务……

大腿！这大腿，现在不抱，更待何时？！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那张名片死死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主管的电话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尖锐的***在嘈杂的咖啡店里异常刺耳。

马丽抬起头，迎上江晨那双带着审视和兴味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颤抖：

“江晨……好久不见。你……现在忙吗？能不能……请你喝杯咖啡？我……有笔‘大生意’，想跟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