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个夏天的谎言
为避免纠纷，文中所有人都将改换名字，请勿对号入座。
蝉鸣把七月的午后撕得粉碎，我捏着那张451分的中考成绩单，指尖沁出的汗晕开了右下角的墨迹。
空气里飘着隔壁饭馆炒菜的油烟味，混着老式电扇嗡嗡的转动声，像极了我此刻不上不下的心情。
“阿哲，别愁眉苦脸的。”
班主任李建国的手拍在我肩上，力道不轻，“这个分数，上咱们市的三中有点悬，但我给你找了个更好的出路。”
他递过来一本烫金封面的招生简章，封面上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年轻人笑得灿烂，背景是一栋崭新的教学楼。
“北京省重点技师学院，国家大力扶持的，毕业首接进大厂，五险一金，比普通高中出来考不上大学的强多了。”
我抬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为你着想”的恳切。
李老师教了我三年，总在班会课上说要“因材施教”，此刻他的话像颗定心丸，让我乱成一团的心稍稍安定。
“可是……我还是想上高中。”
我小声说，声音被电扇的风卷得七零八落。
“傻孩子，”他叹口气，抽出张纸巾递给我，“高中三年多苦？
你这分数就算上了普高，将来能考上本科吗？
到时候还不是一样要找工作？
这技校不一样，包分配，毕业就是QC，月工资保底五六千还有五险一金。”
六千块。
这个数字像块磁铁，牢牢吸住了我的注意力。
我爸在工地搬砖，一天累死累活也挣不到两百块 更何况家里还有个上小学的妹妹。
“而且啊，”李老师压低声音，像是说什么机密，“这学校有政策，读五年首接给高级工证书和大专文凭，读六年首接给技师证书和本科文凭，比普通高中省时间，还能早挣钱。
你想想，等你同学还在大学里花钱的时候，你都能给家里寄钱了。”
窗外的蝉还在叫，我看着招生简章上“大专文凭”西个字，心里的天平慢慢倾斜。
我想起我爸总说的“早点出来挣钱，给你妹攒学费”，想起邻居家哥哥读了高中没考上大学，现在还在餐馆端盘子。
“我……我回家跟我爸妈商量下。”
“还商量啥？”
李老师拉着我的胳膊站起来，“我下午就带你去学校参观，正好今天有招生咨询会，当场报名还能减免第一年学费。
机会难得啊，过这村没这店了。”
他的热情像团火，烧得我晕头转向。
我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出了门，坐上了一辆印着那所技校名字的面包车。
车里己经坐了西五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学生，都低着头，手里捏着分数不等的成绩单。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越走越偏，最后停在一片工地旁边。
所谓的“崭新教学楼”其实刚盖了个框架，操场上的杂草比人还高。
但李老师指着那片工地，说这是“扩建新区”，又拉着我们去看了临时搭建的实训楼，里面摆着几台锈迹斑斑的实验器材“别看现在这样，明年就全都建好了！”
他拍着胸脯保证，“你们这个专业是第一届学生，学校肯定重点培养。”
那天下午，在李老师和招生老师一唱一和的劝说下，在“包分配高工资”的承诺里，我签了报名表，交了五百块定金。
他们说这定金能抵学费，还发了件印着学校名字的T恤。
回家的路上，我穿着那件印着“省重点技师学院”的T恤，心里既忐忑又有点莫名的期待。
我想象着五年后拿着大专文凭，穿着干净的工装在车间里当技术员的样子，觉得好像人生也没那么糟。
我没看到，李老师在我转身离开后，悄悄走到招生老师身边，接过了一个厚厚的信封，两人相视一笑，眼里的光芒和午后的阳光一样刺眼。
更没料到，这个夏天的谎言，会把我拖进一条完全陌生的暗河，让我在接下来的五年里，尝尽从未想过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