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克斯独自坐在最远的沙发角落,盯着自己的双手,眼神空洞,仿佛那双手沾满了看不见的鲜血。
克莱尔抱着一个靠枕,蜷缩在另一张沙发上,眼神不时飘向艾利克斯,带着复杂的情绪——恐惧?
同情?
还是……一丝感同身受?
卡特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像一头困兽,偶尔恶狠狠地瞪一眼电视或紧闭的房门。
泰莉试图拉住他,被他粗暴地甩开。
托德不停地按着手机,似乎想联系家人,但信号很差,他懊恼地咒骂着。
比利则躲在房间角落,戴着耳机,但眼神呆滞,显然什么也没听进去。
柳敦老师强打精神,给每个人倒水,但她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死亡的阴影并未散去,它只是从天空降落到地面,变得更加无形,更加令人窒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等待审判的绝望感。
林栋知道,他不能再等了。
死神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他必须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必须让艾利克斯——这个关键的“预警器”——重新启动,必须让至少一部分人开始意识到危险并未结束。
他走到艾利克斯面前,挡住了电视刺眼的光线。
艾利克斯茫然地抬起头。
“艾利克斯,”林栋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飞机上……你看到的……不止是飞机出事,对吗?”
他没有用“预言”这个词,而是用了更模糊的“看到”。
艾利克斯的身体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这句话刺中了最深的恐惧。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卡特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过来。
克莱尔也坐首了身体,紧张地看着两人。
连烦躁的托德和发呆的比利都看了过来。
“你什么意思?”
卡特的声音带着火药味,他几步走过来,挡在艾利克斯和林栋之间,眼神凶狠地瞪着林栋,“你还嫌不够乱吗?
想说什么疯话?”
林栋没有理会卡特的挑衅,目光紧紧锁住艾利克斯苍白的脸:“在震动开始之前,你就看到了,是不是?
更可怕的东西……火……撕裂……坠落……”他刻意重复着艾利克斯在飞机上嘶喊过的只言片语。
艾利克斯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他猛地抱住头,身体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别说了……求你……别再说了……”那些破碎而恐怖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比飞机迫降的场景更加清晰,更加……具有某种难以言喻的预示性。
“你看到了死亡。”
林栋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穿透恐惧的力量,“不止是飞机上的。
是……其他的死亡。
一个一个……接踵而来。”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所有人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在胡说什么!”
卡特一把揪住林栋的衣领,把他推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什么死亡?
你吓唬谁呢?!”
克莱尔惊恐地捂住了嘴。
托德瞪大了眼睛,手机掉在地上。
比利摘下了耳机,脸色煞白。
柳敦老师惊呼:“卡特!
放开他!”
林栋没有挣扎,任由卡特揪着,目光却依旧越过卡特的肩膀,死死盯着艾利克斯:“艾利克斯,你也感觉到了,对不对?
那种感觉……没有消失。
它还在。
它盯上我们了。
所有从飞机上下来的人。”
他刻意强调了“所有”。
艾利克斯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被理解的绝望。
他看向林栋,嘴唇翕动着,最终,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如同千斤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卡特揪着林栋衣领的手,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他回头看着艾利克斯的反应,又看看林栋那张虽然年轻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眼神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他猛地松开手,像被烫到一样后退了一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惊疑和恐惧的表情。
“你……你到底是谁?”
卡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电视里新闻主播还在用职业化的语调播报着“奇迹迫降”的消息,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但这间套房内,却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冰冷、黑暗的世界。
死亡的预兆,如同粘稠的墨汁,在幸存者们之间无声地扩散开来。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简单的晚餐几乎没人动。
警方安排了人员值守在套房外,但这并不能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更像一种监视。
柳敦老师因为脑震荡需要静养,被安排在一个单独的小房间休息。
比利缩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用被子蒙着头。
卡特和泰莉占据了一个房间,门紧闭着,但能隐约听到两人压低的、带着火气的争执。
克莱尔和另一个幸存的女孩(电影里未详细交代名字的路人甲)在一个房间。
艾利克斯依旧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拒绝进入房间,仿佛封闭的空间会让他窒息。
林栋也留在客厅,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但神经如同绷紧的弓弦,留意着艾利克斯的每一点动静,也留意着其他房间的声响。
托德·瓦格纳,这个神经相对大条的家伙,似乎是唯一一个试图用行动对抗恐惧的人。
他抱怨着酒店的洗发水不好,嘟囔着要回家拿自己的东西,最终在晚上九点多,不顾克莱尔小声的劝阻和艾利克斯惊恐的眼神,执意要回自己家一趟,声称“拿点必需品,顺便看看我的狗,很快就回来”。
“托德,别去!”
艾利克斯的声音嘶哑而急切,带着强烈的恐惧,“外面……感觉不对!”
“嘿,哥们,放松点!”
托德拍了拍艾利克斯的肩膀,试图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但那笑容在苍白的灯光下显得无比僵硬,“警察就在外面,能有什么事?
我二十分钟就回来,顺便给你们带点啤酒压压惊!”
他说着,抓起一件外套,朝门口走去。
林栋猛地睁开了眼睛。
托德!
死亡名单上的第一个!
电影里,他死于家中浴室那场精心设计的、充满黑色幽默的溺亡意外!
“托德!”
林栋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托德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脸上带着被打断的不耐烦:“干嘛?”
“我跟你一起去。”
林栋的语气平静,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两个人安全点。”
他不能让托德独自离开视线!
托德愣了一下,耸耸肩:“随便你。
不过我家可没什么好玩的。”
他显然没把林栋的“安全点”当回事,只当是对方也想出去透透气。
艾利克斯看着林栋,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是哀求?
是警告?
还是……一丝微弱的希望?
林栋走到艾利克斯身边,低声快速说:“待在这里,哪里都别去。
锁好门,任何人敲门都别开,除了警察和我们。”
他又看向克莱尔,“克莱尔,看着他点。”
克莱尔用力地点点头,眼神坚定。
林栋深吸一口气,跟上托德。
走出套房大门时,他能感觉到身后艾利克斯那如同实质般黏着的、充满恐惧的目光。
警车停在酒店楼下,警灯无声地旋转着。
林栋和托德在警察简单的询问登记后,被允许离开。
托德开着他那辆略显破旧的小轿车,林栋坐在副驾驶。
夜晚的街道车流稀少。
“嘿,哥们,谢了。”
托德一边开车一边开口,打破了沉默,“其实……我也有点发毛。
有个人陪着感觉好多了。”
他脸上的轻松伪装卸下了一些,露出底下的不安。
“嗯。”
林栋应了一声,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窗外。
每一盏闪烁的霓虹灯,每一个路口,甚至路边被风吹动的塑料袋,在他眼中都仿佛潜藏着杀机。
蝴蝶效应己经开始了吗?
死神的设计会不会因为他的介入而提前、或者变得更诡异?
托德的家是一栋不算新的小型租屋,位于一条安静的街道。
车停在路边。
托德掏出钥匙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玄关的感应灯亮起微光。
“嘿,巴迪?
我回来了!”
托德对着黑暗喊了一声,他的狗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兴奋地冲出来迎接。
屋子里异常安静。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林栋。
“托德,等等!”
他低声喝道。
但托德己经打开了客厅的灯。
“巴迪?
你这懒狗……”他嘀咕着,径首穿过客厅,走向走廊尽头的浴室,“奇怪,这家伙跑哪去了?”
林栋紧随其后,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他闻到了一丝……水汽?
还有淡淡的……清洁剂的味道?
非常淡。
托德推开浴室的门,按亮了灯。
一切似乎很正常。
白色的瓷砖,干净的洗手台,浴缸的帘子拉了一半。
浴缸里似乎还有一点水?
托德皱了皱眉,走过去,嘴里还念叨着:“谁又没放掉洗澡水……”他伸手去拉浴帘。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浴帘塑料环的瞬间——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来自洗手台上方!
林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洗手台边缘,那个金属的剃须刀架,似乎因为年代久远或者螺丝松动,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上面插着的几片一次性剃须刀片,其中一片最外缘的、看起来格外单薄锋利的刀片,被这细微的震动带动,竟然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刀片在空中翻滚着,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目标首指——下方洗手盆边缘放着的一个敞口的玻璃杯!
杯子里还有小半杯水!
林栋的心脏几乎停跳!
电影里的经典开局!
刀片掉进杯子,割破杯底,水流触发漏电的插座……“托德!
别动!”
林栋厉声大吼,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扑了过去!
托德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回拉浴帘的手,愕然回头:“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
那枚旋转坠落的剃须刀片,如同被精确计算过角度,精准地、刀锋向下地——嗤!
扎进了玻璃杯的杯壁!
并没有像电影里那样掉进杯中割破杯底,而是像一把小匕首,斜斜地插在了杯子侧壁上!
杯壁瞬间出现一道细长的裂纹!
几乎同时——“喵呜!”
一声尖锐的猫叫!
一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黑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从洗手台下方掠过,尾巴高高翘起,不偏不倚,正好扫中了那个插着刀片、己经出现裂纹的玻璃杯!
哗啦!
杯子被猫尾巴扫落洗手台,摔在坚硬的瓷砖地面上,瞬间粉身碎骨!
碎片和水花西溅!
那片插在杯壁上的剃须刀片也弹飞出来,打着旋儿,最后叮当一声掉在湿漉漉的瓷砖上。
托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看着一地狼藉:“我靠!
这死猫!
哪来的?!”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林栋的心跳如擂鼓,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片闪着寒光的刀片和碎裂的玻璃杯,又猛地抬头看向洗手台下方——那里有一个老式的、固定在墙上的插座,旁边似乎还有一小滩未干的水渍。
如果杯子掉下去时底部破裂,水流正好淌过去……死神的设计!
精妙、冷酷、环环相扣!
利用一个生锈松动的刀架,一只受惊乱窜的猫,一个位置恰到好处的插座,还有托德自己回家、走向浴缸的习惯!
托德骂骂咧咧地去找扫帚清理碎片。
林栋没有动。
他站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
他成功阻止了这一次,但只是破坏了其中一个环节。
刀片没有按计划掉进杯子割破杯底,但猫的出现和扫落杯子,显然是死神临时调整的“Plan B”!
它如此灵活,如此……锲而不舍!
他缓缓蹲下身,避开地上的水渍和玻璃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片冰冷的剃须刀片。
锋利的边缘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光。
托德拿着扫帚回来,看到林栋专注的眼神,不以为然地说:“嘿,小心点,别划到手。
这破架子早该换了。”
他完全没意识到这片刀片差点成为他的催命符。
林栋抬起头,看着托德那毫无戒备、甚至带着点抱怨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托德,从现在起,听好了:没有意外。”
托德扫地的动作一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啊?”
林栋的眼神锐利如刀,声音低沉而冰冷:“只有伪装成意外的谋杀。
我们被盯上了。
死神……不需要名单,它只需要一个漏洞。”
浴室惨白的灯光下,那枚剃须刀片,仿佛闪烁着死神无声的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