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追踪者的脚步声像沉重的鼓点，敲得她心脏快要冲破胸腔。
她能清晰地听到记忆消弭器运作时的低鸣，那声音让隧道壁上的广告海报开始卷曲、褪色，画面里笑靥如花的模特渐渐变成模糊的色块。
“抓紧扶手！”
一道粗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林夏抬头，看见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正趴在检修梯上，手里挥舞着扳手。
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己经跳下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向侧面的检修通道。
列车呼啸而过的气浪掀飞了她的外套，林夏回头时，正看见三个追踪者被气流钉在隧道壁上，他们手中的消弭器在强光中迸出火花，幽蓝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老周的人？”
工装男人抹了把脸上的灰尘，露出被煤灰熏黑的牙齿。
他脖子上挂着的金属牌晃了晃，上面刻着的齿轮图案与钟表铺老板怀表上的花纹如出一辙。
林夏攥紧掌心的黄铜钥匙，铃铛在奔跑中发出的脆响还没散尽：“他让我去老钟表厂。”
男人突然吹了声口哨，检修通道尽头的铁门应声打开。
门后站着七八个穿着各异的人，有人背着装满磁带的背包，有人怀里抱着老式打字机，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件能与记忆产生共鸣的旧物。
“拾光者的后备军。”
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是老赵，负责隧道段的记忆巡逻。”
走在队伍中间的老太太突然停下脚步，她颤抖着举起手中的银质发卡，发卡上镶嵌的蓝宝石正发出微弱的蓝光：“有东西跟着我们。”
林夏顺着发卡指示的方向望去，隧道深处的黑暗中漂浮着无数光点，那些光点随着他们的移动缓缓聚集，渐渐凝成半透明的人形。
她认出那是被记忆消弭器销毁的证词所化的遗忘残响，它们没能彻底消散，反而循着她身上的记忆信标追了过来。
“是幸存者的执念。”
老赵点燃一支烟，火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动，“十年前我在地铁当司机，赤雾弥漫那天，我拉着整整一车厢人冲进了隧道。
他们到死都想知道，为什么预警系统会突然失灵。”
林夏的指尖传来一阵灼热，黄铜钥匙正在发烫。
她想起父亲最后那句话里的 “频率”，难道与这把钥匙有关？
队伍突然在一处废弃的站台停下。
老赵掀开地面的铁板，露出通往地下三层的阶梯。
“从这里穿过去能首达钟表厂后门，” 他递给林夏一个手电筒，“但下面有公会布下的‘记忆迷雾’，进去后会看到最恐惧的回忆，千万别被迷惑。”
林夏刚踏上第一级台阶，手电筒的光束就被浓郁的白雾吞噬。
她听见身后传来同伴的惊呼声，回头时却看见老赵他们的身影正在雾中变得透明，就像正在被空白墨水涂抹的字迹。
“别回头！”
老赵的声音穿透迷雾传来，带着撕裂般的痛感，“那是你的记忆在反抗！”
林夏咬紧牙关往下跑，钥匙的温度越来越高，烫得她掌心发红。
迷雾中开始浮现出各种画面：实验室里闪烁的警报灯、父亲渗血的嘴角、通风管里涌进来的猩红雾气……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像玻璃碴一样扎进她的脑海，让她头痛欲裂。
突然，她看到了年幼的自己。
那个小女孩蜷缩在通风管道里，手里紧紧攥着一枚与她现在手中一模一样的黄铜钥匙，透过栅栏缝隙，她看见父亲正将一份文件塞进墙壁的暗格。
“记住这个位置，小夏。”
父亲的声音在迷雾中回荡，“当所有人都选择遗忘时，你要记得把真相挖出来。”
林夏猛地停住脚步，手电筒的光束照在前方的墙壁上。
那里有一块砖的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与记忆中父亲藏匿文件的位置完全吻合。
她用黄铜钥匙的尖端撬动砖块，随着一声轻响，一个金属盒从墙内滑了出来。
盒子打开的瞬间，迷雾突然剧烈翻滚。
林夏看到无数被遗忘的记忆碎片从盒子里涌出：气象站的预警记录、实验数据、遇难者名单…… 这些碎片在她周围盘旋，渐渐组成了完整的真相 —— 赤雾事件并非意外，而是人为造成的灾难，而政府早在事发前就知道实验的危险性，却为了掩盖失误选择了沉默。
“找到你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夏转身，看见总长站在迷雾中，手中的记忆消弭器发出刺眼的蓝光。
“你父亲藏起来的，不只是这些文件吧？”
林夏下意识地护住金属盒，突然意识到钥匙还在发烫。
她想起父亲的话，将钥匙按在盒底的凹槽里，随着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盒子底部弹出了一枚芯片。
“记忆信标。”
总长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有了它，就能定位所有与赤雾事件相关的记忆残响，彻底抹去这段历史。”
迷雾中传来警笛声，林夏知道老赵他们己经通知了其他拾光者。
她将芯片塞进嘴里，紧紧咬住，钥匙上的铃铛在此时突然发出清脆的响声，震得迷雾开始消散。
“你以为这样就能保住真相吗？”
总长举起记忆消弭器，蓝光笼罩了林夏的全身，“从今天起，你的存在也会被彻底遗忘。”
林夏没有反抗，她看着总长的脸在蓝光中渐渐模糊，心中却异常平静。
她知道，只要芯片还在，只要还有人记得这段历史，真相就不会被永远掩埋。
当蓝光散去，林夏的身影消失在迷雾中。
总长捡起掉在地上的黄铜钥匙，却发现钥匙链上的铃铛己经停止了响动。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一枚芯片从通风管道的缝隙中滑落，被一只流浪猫叼走，消失在隧道深处。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老钟表厂的地下档案室里，无数记忆残响突然开始躁动。
那些被封存的气象记录、实验数据、遇难者名单，正在某种力量的引导下，重新组合成完整的真相，等待着被世人发现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