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踩着那粒朱砂的指引,草鞋每落一次,冰面便“嗤”地冒出一缕赤烟,像地底有火脉被他踩醒。
眉心的灼痛不仅未减,反而顺着血脉一路烧到了喉口,逼得他不得不张口喘息——呼出的白雾,竟带着些极淡的血的腥甜。
“北……吗”呼他低低的骂了一句,声音嘶哑得像磨在砂石上,“往北?
再走下去,便是绝龙岭,连鸟都飞不过去!”
可脚步不停。
火纹在皮肤下突突地跳动,像第二颗心脏,替他决定了方向。
约莫半炷香,雪色骤薄。
前方***出大片玄黑岩层,裂缝纵横,热气从岩层缝隙中丝丝缕缕升起,与寒风一撞,“嘭”地化成白雾。
岩层中央,一口废井张着黑洞洞的口,井沿结满盐霜,却被热气烘出一圈湿痕,像一张干裂的唇,勉强还能呼吸。
少年停在井前三步,指尖触到空气中的暖流,睫毛上的冰碴立刻化成水珠滴落。
“原来如此……”他喉结滚动,不知是惊是喜,“……原来是地热井。”
可下一瞬,他瞳孔骤然缩紧——井沿上斜插着一柄剑-----剑身灰白,布满裂纹,却透出极细的朱线,像冰层下的血河。
剑下压着一张残纸,墨迹被蒸汽熏得晕开,只余两字可辨:——还债少年的指节无意识收紧,骨盐剑在鞘中发出轻颤,似在回应。
“债?”
他冷笑一声,声音却发虚,“我欠的,何止一把剑。”
话音未落,井底忽传“咕咚”一声,似巨石落水。
热浪翻涌,火星溅起,竟有赤色液体顺着井壁爬升----所过之处,盐霜“嘶啦”化烟。
那液体并非岩浆,而是融化的朱砂,粘稠如血,一路爬上剑身,将裂纹一一填满。
嗡——剑鸣骤起,低沉如鼓,震得沈砚胸口发麻。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脚跟踩碎薄冰,发出“咔嚓”脆响。
井中,热浪骤然分开,一只苍白的手探出井沿,五指瘦长,指甲却漆黑如墨。
“又见面了。”
低哑的声音从井底升起,带着潮湿的共鸣,如从水下传来的一样。
少年的背脊瞬间绷紧,骨盐剑立马横于胸前,剑尖微颤,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你是谁?”
少年颤声“债的主人。”
那只手缓缓收紧,握住剑柄。
朱色液体顺着指缝滴落,犹如稠墨滴向熟宣,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孔洞。
沈砚的眉心火纹猛地一跳,灼痛几乎令他眼前发黑,那种感觉近乎让他昏厥。
“火在等你。”
嘶哑的声音落下,剑身骤然拔出,带起一阵赤雾。
火星溅到沈砚手背,烫出细小的水泡,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柄剑——剑身完整如初,裂纹尽消,只余一道朱红,从剑脊蜿蜒至剑尖,像一条复苏的赤龙。
“若要取走它,”井底的声音低笑,“得用你身上最暖的东西换。”
沈砚的指尖无意识抚过眉心,那里的火纹仍在跳动,像一颗被囚禁的恒星。
“最暖的?”
他喃喃,忽得扬起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只有这一身骨头,你要不要?”
井底沉默片刻,随即传来一声轻叹,似遗憾,似赞许。
“骨太硬,火咬不动。”
少年的笑意更深,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那便试试。”
他一步踏前,骨盐剑随即出鞘,剑尖首指井口。
风忽然大了,卷起雪粉,粉如无数细小的刀刃,割得人脸颊生疼。
赤雾与雪尘相撞,竟发出“噼啪”爆裂声。
沈砚的眸子映着赤红,像两簇将熄未熄的火苗。
“我沈砚的命,”他一字一顿,“只给值得的东西!”
井底再无声息,只有赤雾翻涌,像某种巨兽的呼吸。
沈砚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骨盐剑在掌心微微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
“来吧”少年轻声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劲。
“那就让我看看,你这火到底有多狠。”
盐屑小注·其二朱砂井:北荒旧朝铸剑炉残址,井底通赤脉。
以血为引,可唤“朱火”一缕,焚铁成雾。
昔年炼师三百,一夜化骨无存,唯余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