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内,往日的奢华被一种沉重的静默所取代,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偶尔打破这片死寂。
霍华德和玛丽亚·斯塔克的葬礼己于三天前举行。
媒体铺天盖地地报道了这场“意外车祸”是如何让美国最显赫的家族之一蒙上阴影,如何让斯塔克工业这艘巨轮瞬间失去了掌舵人。
而此刻,这艘巨轮的新船长,21岁的托尼·斯塔克,正瘫坐在书房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松垮地扯开,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血丝。
他面前的桌子上,散乱地放着需要他签字的公司文件、法律文书,还有一瓶见底的高档威士忌。
但他视线的焦点,却不在任何一样东西上。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板中央。
那里,一个穿着蓝色连体睡衣、胖乎乎的一岁小男孩,正努力地试图用他藕节似的小胳膊把自己支撑起来,摇摇晃晃地试图站稳。
小男孩有着柔软的深色卷发和一双惊人的、清澈的蓝色大眼睛,此刻正专注地啃着一个硅胶玩具,发出咿咿呀呀无人能懂的音节。
那是戴维(David)。
他的弟弟。
他父母生命中最后一年里,最明亮、最出乎意料的那束光。
托尼灌下杯中最后一口酒,灼烧感一路从喉咙蔓延到胃里,却丝毫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寒意和……茫然。
他,托尼·斯塔克,MIT毕业的天才,斯塔克工业的首席技术官和现任CEO(在他父亲突然离世后),亿万富翁,发明家,媒体宠儿,纽约最著名的***之一……现在,他成了一个一岁孩子的唯一法定监护人和哥哥。
“哥哥……”托尼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感觉陌生又沉重。
他和这个“意外之喜”的弟弟年龄差太大了。
他离家去读大学时,戴维甚至还没被父母从那片见鬼的林子里捡回来。
他对戴维的感情复杂极了——他爱这个孩子,因为父母视他如己出,给这个家注入了新的活力。
但与此同时,这个孩子的存在,也时时提醒着他与父母之间那难以逾越的、因忙碌和性格差异而产生的隔阂。
父母把晚年的大部分时间和柔情都倾注在了戴维身上。
而现在,他们都不在了。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猛地将托尼从混乱的思绪中拽回。
戴维尝试走路失败,一***坐回了地毯上,虽然没摔疼,但似乎被自己的笨拙吓到了,委屈地张开嘴大哭起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托尼瞬间手忙脚乱。
“嘿!
嘿!
别哭!
戴维!
没事的!”
他几乎是跳起来冲过去,笨拙地蹲下身,想抱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习惯了精密仪器和复杂代码,但对如何安抚一个婴儿一无所知。
他试着用手指戳戳戴维肉乎乎的脸蛋:“好了,小子,别哭了。
斯塔克家的人要坚强,懂吗?”
戴维哭得更响了,小脸憋得通红。
“好吧,这招不行。”
托尼环顾西周,看到被扔在一旁的玩具摇铃,赶紧抓过来,胡乱地在戴维面前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噪音。
“看!
玩具!
喜欢吗?”
无效。
他又想起母亲似乎总是给他喂点什么……或者换什么?
老天,他完全没概念。
“贾维斯!”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喊道,喊出口才猛然想起——老贾维斯,他们忠诚的管家,早在几年前就己经退休了。
现在家里只有几个临时增派的佣人,但这个时间点,他们大概都在别处忙碌。
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托尼。
他能设计出最先进的导弹导航系统,能在一夜之间解决困扰公司数月的工程难题,能让华尔街的分析师们为之疯狂,却搞不定一个哭泣的一岁孩子。
公司里那群老古董董事们正虎视眈眈,想趁他新丧父母、地位未稳之际攫取更多权力。
媒体的长枪短炮无时无刻不对准着他,等待他露出任何脆弱或错误的瞬间。
无数的法律程序、遗产继承、公司交接……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而现在,再加上这个孩子。
他看着戴维哭泣的模样,那双酷似母亲的蓝眼睛浸满泪水,小小的身体因抽泣而颤抖。
一股尖锐的痛楚刺穿了托尼的心脏。
这不是负担。
这是他父母留下的……最后一部分。
霍华德的果断,玛丽亚的温柔,他们对生命的热爱和守护……仿佛都浓缩在了这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身上。
戴维是他们爱情和生命的延续,是他们在世上存在过的、最柔软也最坚实的证明。
托尼深吸一口气,酒精带来的眩晕似乎被这股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不再试图用玩具逗弄,而是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将戴维从地毯上抱了起来。
孩子的身体很小,很软,带着奶香和眼泪的咸味。
托尼的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生怕一不小心弄伤他。
奇妙的是,被抱起来后,戴维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噎。
他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托尼那张写满焦虑和悲伤的脸。
“好了……好了……”托尼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他抱着戴维,在书房里慢慢踱步,模仿着记忆中母亲的样子,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戴维。
哥哥在。”
他说出了“哥哥”这个词,这一次,不再感到陌生,而是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悄然落下。
“听着,小家伙,”托尼对着怀里的婴儿低语,仿佛在立下一个誓言,“我知道,我现在搞得一团糟。
我可能……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当个好哥哥。”
戴维咿呀了一声,把小脑袋靠在了托尼的肩膀上,似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这个无意识的依赖举动,让托尼的心防彻底软化了一角。
“但是,”他继续说着,语气坚定起来,“我们是一家人。
斯塔克家就剩下我们了。
我会……我会想办法处理好所有事。
公司,那些烦人的家伙,还有你。”
他低头,看着戴维逐渐闭上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我保证。”
窗外,寒风依旧,但屋内,壁炉的火焰温暖地跳动着。
托尼·斯塔克,抱着他熟睡的弟弟,站在父母留下的巨大庄园里,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的人生己经彻底改变。
过去的放纵不羁必须收起,未来的道路布满荆棘却也承载着新的希望。
他失去了过去的锚点,却不得不成为另一个人的避风港。
焦头烂额?
毫无疑问。
但有些责任,一旦扛起,就绝不会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