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咂咂嘴,回味着刚才那半个冷馒头的“余韵”,眼神却像雷达一样,精准地扫向街角一家灯火辉煌、门口站着穿得像黑企鹅似的门童的高档西餐厅。
“啧啧,这地方,玻璃擦得苍蝇飞上去都得劈叉。”
他嘀咕着,抬脚就往那金光闪闪的旋转门走去。
门童训练有素的眼睛在他那身丐帮限定款工装上扫了个来回,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刚要伸手阻拦。
“阿弥陀佛,施主辛苦。”
释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太讲究的黄牙,动作却滑溜得像条泥鳅,肩膀微微一晃,就从门童那“此路不通”的肢体语言缝隙里钻了进去,留下门童在原地伸着手,一脸懵圈。
餐厅里暖气开得足,空气里飘着煎牛排的焦香、昂贵的香水味和若有似无的钢琴声。
衣冠楚楚的食客们低声细语,刀叉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释真这一身“出土文物”闯进来,效果堪比在交响乐现场扔了个二踢脚。
瞬间,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过来,带着惊愕、鄙夷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
服务生领班的脸瞬间绷得像块铁板,快步走来,语气努力维持着职业化的冰冷:“先生,我们这里是会员制高级餐厅,不接待……知道知道,高级!
高级!”
释真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打断他,浑浊的眼睛却像扫描仪一样扫过那些摆盘精致的食物,最终锁定在靠窗一桌刚上来的、滋滋冒油的巨大战斧牛排上。
他喉咙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脸上却堆起更灿烂的笑容,“贫僧化缘,化点吃的就行。
那桌客人点的多,施舍点边角料给贫僧,佛祖保佑他发大财!”
他指的,正是那桌坐着个油头粉面、一身潮牌logo闪瞎眼的年轻富二代——李少。
李少正唾沫横飞地跟几个狐朋狗友吹嘘自己新买的跑车,被释真这一嗓子打断,极其不爽地转过头。
“哪来的臭要饭的?
滚出去!
一股味儿,别影响老子吃饭心情!”
李少眉头拧成疙瘩,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仿佛释真自带生化污染。
领班见状,压力更大,伸手就要去“请”释真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端着醒酒器的年轻女服务生正好经过李少桌旁。
李少为了显摆自己“懂行”,故意猛地一挥手,差点打到服务生的托盘:“哎,那谁!
给我倒酒,动作麻利点!
知道这酒多贵吗?
摔了你一年工资都赔不起!”
女服务生被吓了一跳,手一抖,醒酒器里的暗红色酒液猛地晃荡,几滴不偏不倚,正好溅在了李少那件价值不菲、据说是什么***版的白色潮牌T恤上!
殷红的酒渍,在白T恤上迅速洇开,像一朵丑陋的罪恶之花。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啊——!!!”
李少的尖叫声差点掀翻餐厅屋顶,他猛地跳起来,看着胸口的污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瞎啊!
老子的衣服!
全球***!
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蠢货!
叫你们经理来!
今天不赔得你倾家荡产,老子跟你姓!”
女服务生脸色煞白,手足无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连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是您突然……放屁!
还敢顶嘴?!”
李少怒不可遏,扬起手就要打人。
狐朋狗友们也在一旁起哄:“就是!
不长眼的东西!”
“赔!
必须赔!”
餐厅里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看着这场闹剧。
领班也慌了神。
就在这鸡飞狗跳的档口,一个慢悠悠、带着点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嘈杂:“啧啧啧,这位施主,火气这么大,小心烧着自个儿啊。”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那个被遗忘在角落的“疯和尚”释真。
他不知何时己经溜达到了离李少不远的地方,手里还宝贝似的捧着他那个坑坑洼洼的保温杯。
李少正在气头上,看见这个“臭要饭的”还敢插嘴,更是火冒三丈:“滚!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再多嘴连你一起收拾!”
释真也不恼,反而凑近了两步,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少胸口那滩还在扩散的酒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施主,别急嘛。
贫僧观你这‘新纹身’,颇有玄机啊!”
“玄机?
玄你个头!”
李少气急败坏。
“你看你看,”释真煞有介事地指着那滩酒渍,“这形状,上宽下窄,左圆右方…哎呀呀,这可不就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缩头乌龟嘛!
还是红酒染的,红得发紫,紫气东来啊!
好兆头!
预示施主您将来…必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遇事缩头…呃,不对,是能屈能伸!
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啊!”
“噗嗤!”
围观人群中不知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比那酒渍还红:“放你娘的屁!
死和尚,你找死!”
他气得浑身发抖,完全忘了衣服的事,只想把这个当众羞辱他的疯子撕碎,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来。
释真却像没看见他的暴怒,依旧笑眯眯的,只是在他扑过来的瞬间,极其“巧合”地、慢悠悠地抬起他那只穿着破旧解放鞋的脚,往前那么“不经意”地一伸——“哎哟!”
“噗通!”
李少只觉得脚踝被什么东西轻轻绊了一下,整个人重心全失,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以一个极其标准的、五体投地的“虔诚”姿势,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
脸朝下,摔了个结结实实!
下巴磕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得让人牙酸。
“嘶……”全场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释真仿佛被吓了一跳,“哎呀”一声,往后小跳一步,保温杯里的劣质茶水晃荡了一下,差点洒出来。
他一脸“关切”地俯视着地上摔懵了的李少:“阿弥陀佛!
施主,您这是何苦?
就算要拜佛,也不用行此大礼啊!
地板凉,快起来快起来!
您这‘大礼’一拜,那‘缩头乌龟’的兆头怕是更要应验十年喽!”
狐朋狗友们惊呆了,一时忘了去扶。
女服务生也忘了哭,傻傻地看着。
李少挣扎着抬起头,额头红了一片,鼻子酸痛,眼泪都飚出来了,下巴更是***辣的疼。
他羞愤欲绝,看着释真那张写满“无辜”和“关切”的脏脸,再看看周围憋着笑、指指点点的目光,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你…你…”他指着释真,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浑身筛糠似的抖。
释真却不再看他,慢悠悠地转向那位还在发懵的女服务生,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小姑娘,还不快走?
等着这位‘乌龟施主’起来再找你算账啊?”
女服务生如梦初醒,感激地看了释真一眼,趁着混乱,赶紧低头跑开了。
释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羞怒交加的李少,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年轻人,气大伤身,贪吃…呃,贪名图利,更要当心噎着。
这顿牛排,看来您是无福消受喽,可惜了,可惜了。”
他一边啧啧感叹,一边旁若无人地晃悠着,走到李少那桌还没动过的巨大战斧牛排旁,眼睛一亮。
他也不客气,伸出黑乎乎的手指,极其迅捷地在那块还滋啦作响的、最肥美的牛排边缘,飞快地撕下一条足有巴掌长的、油光发亮的肉条!
“阿弥陀佛,浪费粮食,罪过罪过!
贫僧替您消受点业障!”
他嘿嘿一笑,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把那条还冒着热气的、价值不菲的顶级牛排肉条,毫不在意地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得那叫一个香!
仿佛在品尝什么人间至味。
“唔…香!
比冷馒头强多了!”
他含糊不清地赞叹着,然后,在餐厅保安终于反应过来、气势汹汹围拢过来之前,释真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叼着那根肉条,抱着他的宝贝保温杯,一溜烟地穿过目瞪口呆的人群,从那金光闪闪的旋转门里又晃了出去,消失在初冬的街道上。
餐厅里只剩下摔懵的李少,一地狼藉(主要是他造成的),以及那块被“高僧”开了光的、缺了一角的顶级战斧牛排。
李少在狐朋狗友的搀扶下爬起来,胸口的红酒渍“乌龟”图案清晰无比,配合着他额头的红肿和狼狈的表情,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表情包。
“疯…疯子!
给我查!
我要弄死他!”
李少气急败坏地嘶吼,声音都破了。
而街角,释真满足地咽下最后一口牛肉,舔了舔油乎乎的手指,对着保温杯喝了口浓茶,打了个饱嗝,浑浊的眼睛扫过繁华的街景,哼起了新的荒腔走板:“牛排香,馒头凉,乌龟背上印衣裳…贪嗔痴,慢疑狂,不如贫僧一口汤…走喽!”
他晃晃悠悠,向下一个需要“点拨”的红尘角落走去。
身后,那家高级餐厅的玻璃门里,似乎还回荡着李少无能狂怒的咆哮。
释真掏了掏耳朵,仿佛嫌吵,加快了脚步,背影融入了城市的霓虹光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