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泥剑藏锋,一剑枯荣
泥泞沁着凉意,混杂着腐草和劣质灵肥的酸腐气味,是她记忆深处五百年前的味道。
田里肆意滋生的毒荆棘草张牙舞爪,暗紫色的尖刺淬着微弱的麻痹毒素,正是前世让她吃尽苦头、损了根基的东西。
几个面黄肌瘦的杂役弟子瑟缩在田埂另一端,埋头费力地用钝刃割着草,动作迟缓麻木,偶尔偷眼瞥向云芷这边,目光里混着同情和生怕被牵连的畏惧。
王管事啐了一口,到底没敢立刻追上来,只远远盯着,像一头臃肿而警惕的鬣狗。
云芷握紧了手中那把锈蚀卷刃的锄刀。
木柄粗糙,硌着她掌心尚未磨出茧子的细嫩皮肤。
体内,那点暗金色的古神根基沉寂着,如同死火山。
她如今这具身体,脆弱得一口气都能吹倒,杂灵根贫瘠得几乎感应不到天地灵气。
但她不需要灵气。
她需要的是……另一种东西。
意念微动,如同拨动一根无形之弦。
深埋于魂魄最底层、那历经五百载杀戮与修炼磨砺出的恐怖神识,即便只是撬动一丝微不足道的边缘,也绝非此界所能想象。
神识如最纤细的针,探入那株最为茂盛、毒刺最为狰狞的荆棘草内部。
生命的核心,结构的节点,存在的薄弱处……在她“眼”中清晰如同掌纹。
她挥起锄刀。
动作在旁人看来甚至有些笨拙无力,刃口歪斜地砍向荆棘草粗壮的根部。
“嗤……”一声极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异响。
那株嚣张的毒草,从根系到最顶端的尖刺,毫无征兆地、瞬间化为了齑粉!
不是被砍断,不是被碾碎,而是彻底的结构崩解,成了一摊极细的墨绿色粉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泥泞之中,连一丝残骸都未曾留下。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田埂那边偷看的杂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眼花了。
那株最难搞的毒草呢?
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云芷脚步未停,锄刀再次挥起,落向下一株。
“嗤……”又一摊粉末。
她的动作不见得多快,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悠闲。
赤足踩过泥泞,留下浅浅的印记。
锈蚀的锄刀每一次落下,都精准地“抹去”一株顽强的杂草。
毒荆棘、缠灵藤、蚀骨花……无论多么坚韧、多么带有毒性,在她那轻描淡写的挥砍下,都毫无例外地步了后尘,化为田地的养料。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最极致的毁灭,被包裹在最平凡无奇的动作里。
一片区域的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变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需要培育的嫩绿灵苗安然无恙。
远处的王管事还抱着胳膊,准备看这不知死活丫头哭嚎求饶的好戏,等着她毒发倒地。
可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狞笑僵住了,小眼睛慢慢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
那丫头……邪门了!
那些连练气期弟子都要费些手脚的毒草,怎么在她手下跟豆腐似的?
一碰就没了?
她怎么还没中毒?
动作甚至……越来越顺畅?
一股莫名的寒意再次爬上王管事的脊背。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那丫头己经清理完一小片区域,正朝着更茂密的草丛走去。
“你!
你做了什么手脚?!”
王管事按捺不住,几步冲上前,声音尖厉,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惊疑。
云芷恰好挥刀“抹”掉一株半人高的缠灵藤。
她停下手,缓缓转过身。
泥浆沾在她的小腿和破烂的衣摆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这身体太弱了。
但她的眼神,平静无波,看着气势汹汹冲来的王管事,如同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除草。”
她回答,声音干涩,却透着一股冷硬的平淡。
“放屁!”
王管事被这眼神激得怒火上涌,压下了那丝寒意,鞭子一指那迅速变得空旷的灵田,“你当老子是瞎子?
你用了什么邪术?
说!
是不是偷学了什么魔功?!”
鞭梢带着恶风,眼看就要抽到云芷脸上。
旁边几个杂役吓得闭上了眼。
云芷没有躲。
甚至没有看那鞭子。
她只是看着王管事,然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握着锄刀的手。
动作很慢,破绽百出。
但就在她抬手的瞬间,王管事浑身汗毛倒竖!
一种被洪荒凶兽盯上的极致恐怖感猛地攫住了他!
那冰冷的、漠然的、视他如蝼蚁草芥的眼神,比任何锋利的刀刃都要可怕!
他的动作僵在半空,鞭子怎么也挥不下去。
肥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看到她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是全然的无视。
然后,她手中的锄刀,刀尖朝下,随意地、轻轻往身前的泥地一插。
噗嗤。
轻响一声。
不是锄刀入泥的声音。
是王管事脚下,一株刚刚冒尖、无人注意的毒荆棘草,毫无征兆地、在他靴子旁边炸成了一团绿粉,溅了他一裤脚的污渍。
王管事的嚎叫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咯咯的怪响。
他眼球暴突,死死盯着自己靴子上那摊迅速渗开的绿色粉末,又猛地抬头看向云芷。
云芷己经转回了身,继续慢吞吞地、一株一株地“锄”着草。
“嗤…嗤…”轻响不断,像死亡的倒计时,敲在王管事的心尖上。
他站在原地,像被钉在了泥地里,鞭子脱手掉落都浑然不觉。
肥肉堆积的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荒谬感。
邪门…太邪门了!
这丫头……根本不是人!
云芷清理完了最后一株杂草。
那片灵田变得异常干净整齐。
她拔出锄刀,抗在瘦削的肩上,转身,再次从僵立的王管事身边走过,赤足踩过田埂,留下一个个泥印子。
走过他身边时,她脚步未停,只有一句平淡至极的话随风飘入他耳中,冷得让他如坠冰窟。
“草除完了。
下次,找点硬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