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把一个荒诞的问题抛给你当作酒桌上的笑谈——“给你十个亿,但代价是让你妈消失,你干不干?”——你会怎么回答?你大概会笑骂一句“神经病”,然后把这当成一个考验人性的愚蠢假设。我也曾是这么想的。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当这个假设不再是假设,而是变成摆在你面前,一个闪着绿光的“确认”键和一个泛着血光的“取消”键时,你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因为那个冰冷的屏幕上,左边是实时滚动的银行账户,后面跟着一连串让你数不清的零;而右边,是我妈那张熟悉的、正在对我微笑的脸。我叫李峰,一个被命运按在地上摩擦了三十年的失败者。现在,命运给了我一个站起来的机会,代价,是踩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李峰!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铁门被擂得“砰砰”作响,像催命的鼓点。我蜷缩在出租屋冰冷的地板上,死死捂住嘴,连呼吸都觉得奢侈。门外是豹哥,城东放贷的,我欠他三十万,利滚利,已经变成了五十二万。上周他带人堵我,卸了我一根肋骨,说这周再不还钱,就卸我一条腿。
我不敢开门。
手机在旁边震动,屏幕上跳动着“妈”这个字。我犹豫了一下,划开了接听键,用气声说:“喂,妈。”
“小峰啊,吃饭了没?”电话那头,我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但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吃了吃了,刚吃完外卖,正准备睡呢。”我撒着谎,眼睛却死死盯着门缝里透进来的、一晃一晃的人影。
“那就好,别太累了,身体要紧。我……我这边挺好的,医生说恢复得不错,你别担心,也别老往医院跑了,好好忙你的事。”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恢复得不错?上周我去探病,主治医生把我叫到一边,明确告诉我,我妈的肾衰竭已经到了末期,必须尽快进行换肾手术,否则撑不过三个月。匹配的肾源找到了,但手术费、后续治疗、药物费用,加起来至少要八十万。
八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开的那家小小的设计公司,因为疫情倒闭了,不仅赔光了我所有的积蓄,还让我背上了两百多万的债务。豹哥那五十多万只是其中一部分。我卖了车,卖了房,把所有能换钱的东西都换了钱,每天打三份工,累得像条死狗,也只是勉强维持着我妈的透析费用。
“妈,你放心,钱的事我正在想办法,很快……很快就能凑齐了。”我的声音在发抖。
“傻孩子,别逼自己。”我妈在那头轻轻叹了口气,“人活一辈子,够了。妈不想你为了我,把自己给搭进去。你过得好,妈就放心了。”
“说什么呢!你会好起来的!”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太大,门外的砸门声停了一下。
“李峰!你个***的!跟谁打电话呢?有钱打电话没钱还债是吧!”豹哥的声音变得更加狰狞。
我妈也听到了,她急切地问:“小峰,你那边是什么声音?你是不是又惹上什么麻烦了?”
“没事妈!是我邻居在吵架,不关我事。”我急忙挂断电话,将手机调成静音,然后像只受惊的老鼠,缩回了房间最黑暗的角落。
砸门声持续了十几分钟,最后伴随着一句“你给老子等着”,终于停了。
我浑身虚脱地瘫在地上,汗水浸透了后背。黑暗中,我看着天花板,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想死,但又不敢。我死了,我妈怎么办?可我活着,又能怎么办?去哪里弄那天文数字般的钱?
就在这时,静音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的名字很奇怪,叫“衔尾蛇”。
我以为是催债公司的新花样,本想直接删掉,但邮件的标题却让我愣住了。
标题是:“李峰先生,一个改变你命运的机会,关于你母亲的肾源,也关于你52万4千元的债务。”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连豹哥那笔账的零头都一清二楚。
我颤抖着手点开邮件,内容很短:
“我们知道你的困境,也能为你提供解决方案。今晚十一点,到城南废弃的第三纺织厂,独自前来。这不是玩笑,也不是陷阱,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落款是一个神秘的标志,一条首尾相连、正在吞噬自己的蛇。
我的第一反应是骗局,是豹哥他们设的套,想把我骗出去。但转念一想,他们要抓我,守在门口就行,何必多此一举?而且,邮件里提到了我妈的肾源,这是我心底最深的痛,也是外人最不可能知道的细节。
去,还是不去?
去,可能是龙潭虎穴。
不去,我和我妈就只能一起等死。
我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绝望像一把推手,在我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我决定去赌一把。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输的呢?
晚上十点半,我像个幽灵一样从出租楼的后窗翻了出去,避开了可能蹲守在门口的混混,一路跑向城南。
第三纺织厂早就废弃了,巨大的厂房在月光下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我按照邮件的指示,找到了三号车间。门虚掩着,我推开一条缝,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正中央有一盏昏黄的灯,照亮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李峰先生,你比我想象的要准时。”那人开口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冷静,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脸上戴着一副银色半脸面具,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和一抹鲜红的嘴唇。
“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我警惕地站在门口,没有再往前。
“我们是谁不重要。”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重要的是,我们能给你什么。坐吧,我们时间有限。”
她的语气有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李峰,男,30岁。毕业于江城美术学院。三年前创立‘星尘’设计工作室,半年前因经营不善破产。个人总负债217万元,其中高利贷78万元。母亲林慧,56岁,尿毒症晚期,急需肾脏移植手术,费用缺口约80万。”
她像念报告一样,将我的信息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脸色惨白,惊恐地看着她:“你们……你们调查我?”
“我们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她将一个平板电脑推到我面前,“我们邀请你,来参加一个‘游戏’。一个能解决你所有问题的游戏。”
平板的屏幕上,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衔尾蛇标志。
“什么游戏?”我嘶哑着嗓子问。
“一个关于选择的游戏。”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游戏的规则很简单。我们会为你提供一笔资金,一笔足以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让你母亲得到全世界最好治疗的资金。”
我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多少钱?”
“十个亿。”
她轻轻吐出这三个字。
我愣住了,随即自嘲地笑了起来:“十个亿?你们是在拍电影吗?还是觉得我穷疯了,所以拿我寻开心?”
“我们从不开玩笑。”她打了个响指。我们身后的巨大铁墙忽然无声地向上升起,露出了一个玻璃幕墙。幕墙后面,是一个灯火通明、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大厅。几十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在各种精密的仪器前忙碌着,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戴着和黑衣女人一样的银色面具。
这场景彻底震碎了我的认知。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废弃工厂,而是一个隐藏在废墟之下的秘密基地。
“现在,你还觉得我们是在开玩笑吗?”面具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咽了口唾沫,艰难地摇了摇头。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巨人国度的蚂蚁,渺小又无助。
“那……代价呢?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杀人?还是贩毒?”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电影里的肮脏交易。
“不,我们不需要你做任何违法的事情。”她摇了摇手指,红唇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我们只要你做出一个选择。一个非常简单的,二选一。”
她操作了一下平板,然后将其转向我。
屏幕被分成了两半。
左边,是一个银行账户的界面,户主姓名是“李峰”,而账户余额那一栏,是一个“10”和一长串让人眼花缭乱的“0”。
右边,则是一段视频。视频里,是我妈躺在医院病床上,睡得正安详。视频是实时的,右上角显示着当前的时间。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全身。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选择。”面具女人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冰冷的手指搭在我的肩膀上,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鬼,“左边,是十亿现金,选择它,钱会立刻转入你的账户,你可以还清所有债务,买下这个世界上你能买到的一切东西。”
“那我妈呢……”我指着右边的屏幕,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如果你选择了钱,”她顿了顿,凑到我耳边,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母亲,林慧女士,将会在这个世界上……被‘抹除’。”
“抹除?什么意思?你们要杀了她?”我猛地站起来,惊恐地吼道。
“不,杀戮太粗暴了。”她轻笑了一声,那笑声让我毛骨悚然,“‘抹除’的意思是,她会从根源上消失。所有关于她的记忆,所有她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清零。她住过的房子,她用过的东西,她认识的人……在他们的世界里,将从来没有过‘林慧’这个人。她就好像,从未出生过一样。”
我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这是何等荒谬又恐怖的言论!这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除了你。”她补充道,“只有你,会记得她。你会记得她为你做过的每一顿饭,为你付出的所有辛劳。你将带着这份独一无二的记忆,和这十亿财富,孤独地活下去。”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那……如果我不选钱呢?”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那么,你将回到你原来的生活。”她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继续被债务追讨,看着你母亲的生命一点点流逝,直到三个月后,在绝望和悔恨中为她送终。而我们,会去找下一个‘候选人’。”
她将平板电脑塞进我手里,屏幕上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选择界面。左边是一个绿色的按钮,上面写着“接受财富”;右边是一个红色的按钮,上面写着“保留亲情”。
“李峰先生,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她后退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是让你的母亲,成为你通往财富之巅的最后一块垫脚石,还是抱着你那廉价又无用的亲情,一起坠入深渊?”
“这不可能……你们是魔鬼……”我喃喃自语,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们是给你机会的神。”她纠正道,“一个让你摆脱凡人宿命的机会。你仔细想想,用一个你反正也救不活的人,换取一个崭新的人生,这笔交易,难道不划算吗?”
她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刀,精准地捅进了我最脆弱的地方。
是啊,我救不活她。就算没有这个选择,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可……那是我妈啊!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我,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人!
我的内心在天人交战,理智和情感被撕扯得粉碎。一边是地狱,另一边……是另一个地狱。
面具女人似乎很享受我此刻的挣扎,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像一个欣赏艺术品的观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最终,她似乎失去了耐心。
“看来你很难做出决定。也对,人性总是复杂的。”她走到我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装满了蓝色液体的注射器。
“这是什么?”我警惕地问。
“一个能帮你下定决心的‘催化剂’。”她拿起注射器,对着灯光看了看,“这是最新研发的神经药剂,代号‘遗忘’。它的作用很简单,注射之后,你会在一小时内,暂时忘记所有关于你母亲的记忆。你的大脑里,会暂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在一小时的‘无情’状态下,你再来做这个选择。”她的嘴角扬起一个残忍的弧度,“我想,到那时,答案应该会变得非常简单,不是吗?毕竟,为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放弃十亿财富,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她拿着注射器,一步步向我逼近。
“来吧,李峰先生。让我帮你,做出最‘理性’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