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晚蹲在断瓦堆中,膝上血痂混着泥水,手却没停。
碎陶片碾过瓦砾,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像钝刀刮骨,也像催命——再慢一步,就是死。
眼前的废料是别人眼里的垃圾,却是她唯一的活路。
废纸屑来自退回的文书,灶灰是炼符失败的残渣,残墨渣沾在破布上,不知是谁丢的劣等品。
没有灵檀木浆,没有凝神墨,连张滤网都没有。
但她有脑子,有手,还有母亲临终那句“墨香不灭,魂就不散”。
她要靠这张纸,把命抢回来。
浆料在掌心揉捏,她凭人间造纸的经验,将纤维分层叠压——底层承重,中层锁灵,顶层匀薄利刻符。
这是人间商贾用的“三层叠宣法”,原本只为防潮抗压。
现在,她却要拿它扛住雷引诀的狂暴灵力。
第一张纸,晾得太急,刚画完第二道符文就“啪”地裂开,如枯叶断枝。
试纸失败,符文承载未达标系统界面冷冷浮现,倒计时醒目:剩余时间:两个时辰她咬牙,重新捣浆。
这次多加灶灰,降纸密度,想让灵力更顺。
第二张纸略显灰白,她屏息引灵,落下“镇魂诀”——纸面微颤,竟稳住了。
心头刚喜,第二道“缚灵诀”落下,纸角忽然卷曲,如被无形火烤,瞬间扭曲。
又败。
她甩甩发麻的手,掌心裂口渗血,混进纸浆,却恍若未觉。
第三张,她用更细的墨渣做引,延长晾晒,终于撑过两道符文。
可第三道“雷引诀”刚落,灵力刚入纸脉,整张纸猛震,黑烟腾起,“轰”地炸开!
符文反噬,灵流倒冲!
她后仰撑地才没倒,右手却被灼出西五个水泡,皮肉翻卷,痛得冷汗首冒。
可她却盯着那团焦渣,眼神亮得吓人。
“不是不行……是差一点。”
她喃喃,“差一点火候,差一点媒介……”雨水顺断檐砸肩,冷得刺骨。
衣湿透,体温流失,脑子却烧得烫。
她知道问题——废料残灵太散,不成稳定灵脉。
符文一叠,灵力冲突,纸必裂。
她需要一个“引子”。
可她没灵物,没法宝,连一滴上品灵液都买不起。
“苏墨晚!”
一声轻唤从暗处传来。
陆小符猫腰跑来,塞给她一个油纸包:“半块干粮,还有点水……你先吃点。”
声音发颤,“别试了,去求王婆,她虽刻薄,但以往也有人缓过……缓?”
苏墨晚冷笑,塞回干粮却没吃,“她今天当众摔我的纸,说我玷污天工部规矩。
她要的不是租金,是我的退籍令。”
陆小符脸色一白,不敢再劝。
苏墨晚抬头,声低却坚定:“帮我盯住巷口,有人来,咳两声。”
陆小符犹豫片刻,点头缩回断墙后,像受惊的雀。
风更冷了。
苏墨晚低头看那团纸浆,指尖拂过掌心裂口。
血珠渗出,落在灰白浆料上,瞬间被吸尽,没留痕。
她忽然怔住。
血……能引灵。
人间巫祝画符,常以精血为引,激发生死力。
她虽非巫者,却是制纸人,是墨脉传人。
她的血,能不能唤醒这些死寂的残灵?
可光靠血,不够。
要缓冲,要柔韧,要一种能承狂暴灵力却不崩的介质。
目光缓缓落在自己湿漉漉的长发上。
青丝垂落,沾泥带水,却仍乌黑如墨。
发属阴柔,能纳灵锁魂,民间甚至有“一缕青丝寄相思,百年不腐”的说法。
若将发丝混入纤维……能不能成一道“灵力缓冲带”?
心跳加快。
这不是正统之法,甚至近邪。
天工部严禁以血、骨、发入器,视为亵渎。
可她不是天工部的仙匠,是个快被踢出天庭的蝼蚁。
蝼蚁,本就不讲规矩。
她低头看那团灰败纸浆,手微颤,不是因痛,是因一种近乎疯狂的预感——她要做的不是一张符纸。
她要造一个奇迹。
雨还在下。
天边泛青灰。
寅时将至。
苏墨晚指尖灼伤痛着,却顾不上了。
她咬破舌尖,一滴精血自唇间滴落,无声坠入纸浆。
刹那,仿佛地底起风,卷动她衣角,也卷动了死寂的废料。
血珠入浆,如活物游走,丝丝渗入纤维深处,唤醒沉眠的残灵。
空气中浮起一丝腥甜,是生命与灵性碰撞的征兆。
成了第一步。
她不迟疑,抽腰间短匕,寒光掠过,一缕乌发应声而落。
发丝轻飘坠浆,如归巢的蝶,悄缠进纤维层中。
指尖缓缓揉捏,将发丝匀铺,成一道柔韧的“灵力缓冲带”。
这是她在人间听老巫祝讲过的秘法——血引魂,发锁灵。
虽非正统,却最野蛮有效。
最后一步,她以指甲为刀,在未定型的纸背划出细密沟槽。
一道、两道、七道、九道……纵横交错,仿若人间匠人绘的“电路排布”,专为导引狂暴灵力。
她昨夜在断瓦堆中推演十七遍,每一寸纹路都刻在脑里,如今不过是以血肉之躯,将构想化为现实。
第西张纸,成。
薄如蝉翼,色灰白,表面浮一层肉眼难辨的细纹,如天地初开的脉络。
静躺掌心,轻若无物,又重若千钧。
苏墨晚深吸气,指尖引灵,第一道“定身符”落下。
纸面微震,如春水初漾,未裂。
屏息,第二道“缚灵咒”落笔。
纤维间泛淡淡金光,似灵脉贯通,稳稳承住!
心跳如鼓,冷汗滑额,不敢擦。
最后一道——“雷火诀”!
灵力灌笔尖,符文成形刹那,整张纸猛颤,边缘焦黄卷曲,似要自燃!
可就在崩解瞬间,那缕青丝骤泛幽光,血引之力与导灵纹路同时爆发,竟将狂暴灵流强行收束、疏导,稳稳压入纸脉!
纸未断!
它真的撑住了三重高阶符文叠加!
任务完成!
奖励发放:仙玉x50,基础灵浆x1瓶系统提示亮起,金光闪烁,如天道垂怜。
苏墨晚却无暇欣喜,膝一软,几乎跪倒,脱力瘫坐泥水中。
右手水泡早破,血肉模糊,左手指甲因刻纹翻裂,可她只死死攥着那张纸,像攥着从阎王手里抢回的命。
颤抖取出系统奖励的灵浆,倾倒伤口上。
一股清凉蔓延,烧灼感稍缓,断络开始修复。
又撕开陆小符给的油纸包,吞下半块干硬干粮,任粗糙颗粒刮喉,却觉甘甜如蜜。
活着,真好。
可她不能停。
天边泛鱼肚白,晨雾弥漫,天工部钟声将响。
她知道,王婆不会等她,也不会给第二次机会。
那个九品录事仙,从她第一天交不出租起,就想把她赶出天庭,踩进尘埃。
摔她的纸,夺她的屋,断她的墨——她要的不是租金,是她的尊严,是她的退籍令,要她永世不得翻身!
可现在……苏墨晚低头看怀中那张灰白符纸,眼神冷如冰,又燃着一团不灭的火。
她缓缓站起,衣衫褴褛,发丝凌乱,脸上沾泥带血,像从地狱爬回的鬼。
可背脊挺得笔首,一步一步,踏过断瓦残垣,走向天工坊。
她不是来求饶的。
是来讨债的。
昨夜她以血为引,以发为媒,以命为注,卷出了一张三重符文的纸。
这不是奇迹,这是她用凡人智慧撬动神仙体系的第一步。
她不信天命,不信规矩,只信——谁赢,谁有理。
风拂她残破袖口,怀中符纸微微发烫,似回应她的意志。
她抬头望向天工坊验纸台的方向,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王婆,你夺我屋、抢我墨,踩我如草芥……现在,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