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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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山堡,坐落于一片连绵丘陵的制高点,控扼着一条南北向的重要河谷通道。其规模远非孤山堡可比,城墙更高更厚,设有角楼、敌台,堡内营房、校场、武库、粮仓一应俱全。单从形制上看,确是一处雄关要隘。

然而,当李成梁带着李平胡以及从孤山堡带来的十几名老弟兄,持着巡抚衙门的委任文书踏进这座堡垒时,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外强中干的衰败之气。

时值盛夏,堡内本该是操练之声震天,此刻却显得有些懒散。校场上,只有稀稀拉拉几十个军士在有气无力地练习着挥刀,动作绵软,毫无杀气。更多的士卒则躲在墙根的阴凉处打盹,或三五一堆聚赌,见到他们这一行人马进来,也只是懒洋洋地瞥上一眼,连起身行礼的都寥寥无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臭、霉味和某种懈怠混合的难闻气息。

前来迎接的副将姓王,是个四十多岁、眼袋浮肿的汉子,一身官袍穿得歪歪斜斜,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容,眼底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戒备。

“李参将一路辛苦!卑职王茂,恭迎大人履新!”王副将拱了拱手,语气不算热情,“堡内诸事繁杂,未能远迎,还望大人海涵。”

李成梁面无表情,目光如刀般扫过校场和那些散漫的军士,最后落在王副将脸上:“王副将,即刻召集堡内所有把总以上军官,及所有士卒,校场点卯。”

王茂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位新上司如此雷厉风行,陪笑道:“大人,您一路鞍马劳顿,不如先歇息片刻,沐浴更衣,卑职已备下薄宴……”

“不必。”李成梁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现在,校场点卯。一炷香之内,未到者,军法从事!”

王茂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看着李成梁那冷硬的脸色和身后李平胡等人彪悍的眼神,心里打了个突,不敢再劝,连忙躬身应道:“是!卑职这就去传令!”

急促的聚将鼓和点卯号在险山堡上空响起,打破了午后的沉闷。好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校场上总算勉强聚集起了五六百号人。队列歪歪扭扭,士卒们交头接耳,大多面带菜色,衣甲破旧,许多人的兵器上都带着锈迹。军官们站在队伍前面,也是神色各异,有的好奇,有的不屑,有的则带着明显的忧虑。

李成梁站在点将台上,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缓缓扫过台下每一个人。他没有立刻训话,而是走下了点将台,步入队列之中。

他随手从一个士卒手中拿过一把长枪,手指抹过枪尖,沾了一指厚厚的铁锈。他又拍了拍另一个士卒身上那件布满污渍、连接处皮革都已老化的皮甲。他走到军械库门口,让人打开库门,里面堆积的刀枪弓弩许多都已损坏,箭矢数量严重不足,储备的粮草也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随着他的巡视,校场上的窃窃私语声渐渐平息下来,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所有人都感觉到,这位新来的参将,和以前那些只知道捞钱或者混日子的上官,截然不同。

李成梁重新走上点将台,目光如寒冰般扫视全场。

“我是李成梁,从今天起,是险山堡的参将!”他的声音如同闷雷,在寂静的校场上炸开,“我来之前,听说险山堡是雄关,是砥柱!可今天我看到的是什么?是一群叫花子!是一堆破铜烂铁!”

台下顿时一阵骚动,许多士卒脸上露出不忿之色,但触及李成梁那冰冷的眼神,又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看看你们的样子!”李成梁的声音陡然拔高,“拿着生锈的刀,穿着破烂的甲,站没站相!就凭你们这德行,挡得住***的铁骑吗?守得住身后的父母妻儿吗?!”

他猛地抽出自己的腰刀,雪亮的刀锋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与他刚才看到的那些锈蚀兵器形成鲜明对比。

“从明天起,险山堡,我说了算!”李成梁的声音斩钉截铁,“第一条,汰弱留强!王副将!”

“卑职在!”王茂心头一紧,连忙应道。

“三日之内,清点所有士卒!年过五十、或有残疾、或体弱多病不堪战者,发放些许钱粮,遣散归农!空出的员额,由你负责,从堡寨周边军户、流民中招募青壮填补!我要的是能拿得起刀、拉得开弓的兵,不是来混饭吃的废物!”

“第二条,整饬武备!李平胡!”

“末将在!”李平胡踏步而出,声若洪钟。

“由你负责,带领老弟兄,督导所有士卒,修缮兵器铠甲,清理武库!弓弦该换的换,刀枪该磨的磨!十日内,我要看到所有在册军士,人手一件堪用的兵器!”

“第三条,严明操练!自明日起,每日卯时点卯,辰时开始操练!队列、阵型、弓马、劈杀,一样不能少!军官带头,我与你们一同操练!”

命令一条接一条,清晰而冷酷,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台下士卒们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苦色,但无人敢出声反对。这位新参将身上那股子煞气,可不是装出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险山堡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死水,瞬间沸腾了起来。

淘汰老弱的过程遇到了些阻力,但在李成梁毫不留情的铁腕下,很快便推行下去。近百名老弱被遣散,同时,一批生活无着、渴望吃饱饭的青壮被招募进来。

校场上,从清晨到日落,口号声、脚步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李成梁几乎日日泡在校场,他并非只动嘴皮子。练习骑射,他亲自挽弓,箭箭命中靶心;演练刀法,他手持木刀,与士卒对练,招式狠辣凌厉,往往三五招内便将对手击倒;士卒们扛石锁、跑障碍,他也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肌肉,带头完成。

他吃得和士卒一样是粗粝的麦饭腌菜,睡得和士卒一样是硬板通铺。有一次,一个新兵因训练过度晕倒,他亲自将其背回营房,并下令伙房给其加了肉食。赏罚分明,恩威并施。

起初的怨声载道,渐渐变成了敬畏和服从。军士们发现,这位李参将虽然严厉得近乎苛刻,但他以身作则,不贪不占,是真想把队伍带好,是真想带着大家在这残酷的边塞活下去,甚至……建功立业!

李平胡则充分发挥了他严谨细致的作风,将武备整理得井井有条,损坏的器械能修则修,不能修则登记造册,请求更换。他带来的那些老夜不收,也成了新兵操练的骨干。

短短两三个月,险山堡的风气为之一新。虽然距离真正的精锐还差得远,但那股懈怠麻木之气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带着些许嗜血渴望的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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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铁岭卫,李家老宅。

院中那棵老槐树下,六岁的李如松穿着一身母亲用旧布改小的短打,小脸憋得通红,正扎着一个极其标准的马步。他的小腿已经开始微微颤抖,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但他抿着小嘴,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倔强,一声不吭。

梁寒雁站在他面前,神色平静,手中拿着一根细细的柳条。

“松儿,记住,力从地起。马步是根,根不稳,上面所有的花架子都是空的。”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梁家枪法,讲究一个‘稳、准、狠’。这马步,就是‘稳’字诀的根基。再坚持一炷香。”

李如松咬了咬牙,小拳头在身侧攥紧,努力调整着呼吸,让下沉的重心更稳一些。

这一年多,父亲离家赴任,聚少离多,母亲便成了他最重要的老师。不仅仅是识字断文,更多的是这武艺的启蒙。他知道,母亲出身将门梁家,梁家枪法在辽东也曾颇有声名。

一炷香时间到,梁寒雁点了点头。李如松这才松了口气,晃了晃有些发麻的腿脚。

“接下来,是基本握枪。”梁寒雁取过靠在墙边的一根细细的白蜡木杆,这算是李如松的“枪”。“前手如管,后手如锁。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

她一边讲解口诀,一边缓慢地演示着最基本的端枪、平刺动作。动作舒展,带着一种女性特有的柔韧,却又隐含着一股内敛的劲力。

李如松学得很认真,模仿着母亲的动作,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枯燥的平刺。小小的手臂很快就开始酸胀,但他依旧坚持着,每一次刺出,都努力做到母亲要求的“线”、“透”。

休息间隙,他会趴在院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通往村外的那条路。

“娘,爹什么时候回来?”他小声问。

梁寒雁擦着他额头上的汗,目光也投向远方,柔声道:“你爹在险山堡,忙着保家卫国呢。松儿要好好学本事,将来才能像你爹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守护咱们的家园。”

李如松用力点头,捡起地上的木枪,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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