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陈腐木头混合的味道,阳光透过布满裂纹的橱窗,在狼藉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斑。
林雾还瘫坐在地上,身体的颤抖尚未完全平息。
她怔怔地望着鸦九,那个刚刚用凡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一场恐怖灾难强行塞回一个小木盒里的男人。
他的脸色比店里最老的宣纸还要苍白,靠在柜台边,左手紧紧握着右手手腕,仿佛在压制着什么。
“那些……是什么?”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刚刚那个女人……还有你……”鸦九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穿透玻璃,望向街角空无一人的地方。
那道恶意的视线虽然消失了,但被标记的感觉却像跗骨之蛆,牢牢地钉在他的灵体上。
“我们有麻烦了。”
他收回目光,声音低沉而凝重,“刚才,有人在外面。
他们不是冲着那个女人来的,是冲着我从她身上拿走的东西。”
他摊开左手,那枚金色的神性碎片己经隐匿了光芒,看起来就像一块普通的琥珀。
但在林雾的“灵视”中,那东西蕴含的能量纯粹而温暖,与刚才怨灵的阴冷截然相反。
“东西?”
林霧的脑子一片混乱,“那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引来别的……怪物?”
“不是怪物,是比怪物更贪婪的人。”
鸦九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第一次用平等的视线看着她,“林雾,你从小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对吗?
你一首以为那是幻觉,是病。
但你现在应该明白了,那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臂,只见漆黑的裂纹像恶毒的藤蔓,从他的手背一首蔓延到手肘,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而我,就是处理这些‘真实’的人。
刚才那个音乐盒里的怨灵,因为融合了一块不属于它的‘力量核心’,才会变得那么强大。
我把它取了出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严肃:“但我取回它的瞬间,它的能量波动就像黑夜里的灯塔,把附近所有的鲨鱼都吸引过来了。
一个叫‘噬魂教’的组织,他们专门猎取这种力量。
刚才外面的,就是他们的探子。
我们己经被标记了。”
“噬魂教……”林雾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报警……我们应该报警!”
“然后呢?”
鸦九反问,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冰冷的现实,“告诉警察,有个看不见的组织,为了抢夺一块会发光的碎片,要来追杀我们?
他们会把我们一起送进精神病院。
在那个世界里,有那个世界的规则,世俗的法律保护不了我们。”
林雾的最后一丝侥G幸被击得粉碎。
她环顾着自己经营多年的古董店,这个唯一的避风港,在刚才的几分钟里变成了一个恐怖的牢笼,而现在,它又成了一个暴露在猎人视野下的靶子。
她无处可逃。
看着女孩眼中逐渐浮现的绝望,鸦九的声音放缓了一些:“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但坐以待毙等于等死。
那个探子没有立刻动手,说明他们还在试探,或者在等更强的同伙。
我们必须抢在他们之前行动。”
“行动?
我们能做什么?”
“找到源头。”
鸦九的目光重新落到那个恢复了平静的音乐盒上,“这东西不是凭空产生的,它背后的执念,它融合的那块碎片,都必然有一个源头。
我要去那里,弄清楚一切。
这既是为了彻底解决这个怨灵,也是为了找到对抗噬魂教的线索。”
他站起身,向林雾伸出手:“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告诉我,这个音乐盒,你究竟是在哪里,从谁的手上买来的?”
林雾呆呆地看着他伸出的手,那只手上没有一丝血色,却异常稳定。
恐惧仍在心中翻腾,但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求生的本能,让她抓住了那只手。
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些许。
她挣扎着站起来,努力回忆着。
“……潘家园,一个……一个很偏僻的摊位。”
她声音发颤地说道,“摊主是个很瘦小的老头,他说他不做零售,东西都是打包清仓来的。
我当时看这个音乐盒精致,就软磨硬泡买了下来……他还提过一句,说他所有的货,都来自城西‘静心疗养院’的旧物处理。”
“静心疗养院?”
鸦九皱起眉,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似乎是几十年前就废弃的一家精神病医院。
“对,就是那个传说中闹鬼最凶的地方!”
林雾的脸色更白了,“报纸上说,那里后来失过一场大火,死了很多人,然后就彻底封了……”一个充满了绝望、疯狂和死亡的地方。
鸦九心中了然。
没有比那里更适合作为强烈执念的温床了。
神性碎片很可能就是被那场大火和无数逝者的负面情绪所吸引,才坠落在那里的。
“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去。”
鸦九的决定不容置疑。
“现、现在?
天都快黑了!”
“噬魂教的猎犬,在黑夜里嗅觉最灵敏。”
鸦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半小时后,一辆出租车在蜿蜒的山路上停了下来。
“小哥,妹子,真不是我不送啊,前面路都塌了,车开不进去了。”
司机师傅探出头,一脸为难地指着前方被铁丝网和“禁止通行”警示牌封锁的道路,“再往里走一公里就是那家废弃的疗养院了,那地方邪门得很,你们年轻人可别去冒险啊。”
鸦九付了车钱,没有多做解释,拉着林雾下了车。
出租车的尾灯很快消失在山道的拐角,西周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虫鸣声包裹。
晚风吹过山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哭泣。
林雾紧紧跟在鸦九身后,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她能感觉到,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比“不语斋”里的怨念更庞大,更驳杂。
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从林间的阴影里窥视着他们。
很快,一栋巨大的、被藤蔓和岁月侵蚀得不成样子的建筑轮廓,出现在山道的尽头。
那就是静心疗养院。
它像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沉默地等待着猎物上门。
主楼前,一扇锈迹斑斑的巨大铁艺大门敞开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仿佛一张邀请他们进入地狱的嘴。
“我……我感觉这里面……有很多‘东西’。”
林雾抓着鸦九的衣袖,牙关都在打颤。
在她的视野里,疗养院的上空盘旋着一层肉眼难见的黑雾,那是无数痛苦情绪的沉淀物。
“我知道。”
鸦九的表情同样凝重,他能感受到,这座疗养院本身,己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情绪信标,一个连接着现实与“里世界”的薄弱点。
他没有丝毫退缩,率先走上前,毫不犹豫地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踏入了疗养院的范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正式踏上了一片新的战场。
林雾犹豫了一秒,看着鸦九决绝的背影,又想起那道来自噬魂教的恐怖视线,最终一咬牙,闭着眼跟了进去。
就在她的脚完全迈过门槛的瞬间——“轰隆——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身后传来!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那扇原本虚掩着的、重达数吨的铁艺大门,竟自己动了起来,以万钧之势重重地合拢!
门上的大锁“咔哒”一声,自动落下,发出一声清脆而绝望的金属撞击声。
他们被关进来了。
大门合拢的刹那,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被彻底隔绝。
疗养院内,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死一般的黑暗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