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拉拉把“月光糖罐”的门板卸下,让阳光斜进来,照亮柜台边那排刚擦干净的玻璃瓶。
卡西米尔还在对角巷没回,店里只剩她一人,炉上的独角兽软糖咕嘟咕嘟冒着小泡,空气里混着柠檬草与月桂的淡苦。
门铃骤响,莱拉·奥利凡德旋风似地冲进来,丸子头快散成鸟窝,圆框眼镜滑到鼻尖,怀里抱着只鼓胀的布袋,袋口不停往外喷彩色木屑。
“拉拉!
救命!”
她一脚带上门,木屑洒了一地,“我把罗伊斯的魔杖保养油拿错了,给他的是‘扫帚民谣魔药’!
那家伙刚才差点拿着去擦杖身,幸亏我冲回去抢回来!”
埃拉拉蹲下去捡木屑,指尖一碰就知是白蜡木,带着夜骐尾羽的阴寒气——雷古勒斯的魔杖属性。
她抬头:“人没事?”
“没事,就是脸红得吓人。”
莱拉喘着气,把正确的保养油掏出来,塞回布袋,又掏出一小瓶贴错标签的魔药,“这瓶才是他的,我店里现在乱成蜘蛛窝,你帮我重新贴签,我得赶紧回去做杖尾抛光。”
埃拉拉接过魔药,标签上歪斜写着“扫帚民谣”,实际里是淡金色的杖芯润油,散着蜂蜜与薰衣草混味。
她转身去找空白签纸,脚步刚动,门口光线一暗,黑袍下摆扫进来——莱姆斯·格雷站在逆光里,兜帽压得低,手里握着一根修好的搅拌棒,棒尾刻着极细的新月,与埃拉拉眉心的胎记同形。
“你的搅拌棒。”
他声音低哑,把棒放在柜台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空气。
黑袍扫过,带起一阵小风,把柜台边那本旧食谱掀落——月桂茶食谱,埃拉拉母亲的手抄本,纸页泛黄,边缘被火烤得卷翘。
食谱摊在地上,翻到“薰衣草调味”那一页,茶渍斑驳。
小巴蒂弯腰去捡,指尖碰到被水渍晕开的墨迹,动作忽然定住。
那页上,一行褪色的手写体:“ Lavender calms the heart, but memory lingers. ——E.F.1980 ”他指腹摩挲着茶渍,仿佛闻到十年前的厨房蒸汽,母亲站在炉边,银勺搅动薰衣草茶,声音轻得像窗外细雨:“别哭,巴蒂,茶好了。”
空气静止两秒。
埃拉拉先开口:“食谱旧了,容易碎。”
她蹲下去,把食谱拾起,顺手拍了拍袍角并不存在的灰,抬眼时撞上莱姆斯的视线——他眼底血丝比昨日更重,像整夜没睡,却带着被蒸汽熏过的潮湿。
“你喜欢薰衣草?”
她问得随意,把食谱合起,放回柜台内侧。
小巴蒂喉结动了下,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母亲煮茶,是这个味道。”
莱拉从柜台后探出头,眼镜滑到鼻尖,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最后落在莱姆斯脸上,忽然“哦”了一声,声音拖得意味深长:“你就是最近传说的‘黑袍修杖人’?
木屑说你怕空旷,果然站得这么靠墙角。”
莱姆斯指尖一紧,没接话。
埃拉拉用手肘轻撞莱拉,示意闭嘴。
莱拉耸肩,从口袋里又抓出一把木屑,往空中一抛——木屑自动排成细线,指向莱姆斯的袖口,像被磁吸。
木屑边缘闪着淡蓝,夜骐尾羽的阴气。
“咦?”
莱拉推了推眼镜,“你身上怎会有夜骐羽的残气?
昨晚碰过雷古勒斯的杖芯?”
小巴蒂脸色微变,袖口一抖,木屑簌簌落地,声音极轻:“修杖时残留,正常。”
埃拉拉察觉气氛绷紧,岔开话题:“签纸在哪?”
她拉开抽屉,翻出空白标签和羽毛笔,蘸了墨水,写下端正的“魔杖保养油”五个字,贴到瓶身。
莱拉凑过来,压低声音:“他眼睛像夜骐翅膀,黑得发亮,比小天狼星温柔。”
埃拉拉笔锋一顿,墨水晕出小点。
她没接茬,把贴好的魔药递回去:“快回店,罗伊斯等你。”
莱拉应声,抱着布袋往外冲,跑到门口又回头,冲埃拉拉挤眼:“晚点来我店里,给你测新到的杖芯,顺便说说黑袍先生的八卦!”
门铃响,人影消失在巷口。
店里只剩两人。
恒温炉滴答,软糖气泡破裂,发出轻声。
莱姆斯站在柜台侧,目光落在食谱脊背,声音低哑:“那行字,是你母亲写的?”
“嗯。”
埃拉拉用指腹擦过食谱封面,“她走那年,留下的最后一页。”
莱姆斯没再问,指尖在柜台边缘轻敲,节奏缓而乱,像找不到落点的雨。
片刻,他开口,声音极轻:“ Lavender……能给我一点吗?
干花就行。”
埃拉拉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没问用途,转身从货架最高层取下一只小号玻璃瓶,瓶里装着深紫干花,花粒细小,塞着软木塞。
她拧开瓶盖,薰衣草味散出,像掀开旧毯子,阳光与尘一起浮起。
“够吗?”
她倒了一小撮在掌心,递过去。
莱姆斯点头,从袍内摸出一只空锡盒,盒面磨得发亮,边缘凹进去一小块,像被指甲长期摩挲。
他把干花粒倒进盒里,动作轻得像怕惊动花魂。
盒盖合起,他低声道谢,声音几乎贴在空气里:“谢谢。”
门口光线再暗,卡西米尔拎着大包小包冲进来,鼻尖沾着对角巷的炭灰:“姐,柠檬草买回来了,还给你带了新到的月桂茶,老板说是野生嫩叶,泡出来苦味少。”
他把大包往地上一放,抬眼看见莱姆斯,声音瞬间拔高:“哟,黑袍先生!
来取搅拌棒?”
莱姆斯点头,目光扫过卡西米尔手里的月桂茶包,指尖微不可见地动了下,像想说什么,最终只吐出一句:“明晚,我来取魔杖。”
他转身,黑袍下摆扫过门槛,风铃轻响,人影被雾吞没。
卡西米尔把茶包放到货架,回头瞅埃拉拉:“你给他薰衣草了?
那花贵,送人不收钱?”
“收钱就没味了。”
埃拉拉把食谱重新包好,放进抽屉,锁扣咔哒一声,像把某个秘密也锁进黑暗。
她抬头看门口,阳光斜照,门槛上留着一小片被黑袍扫湿的印子,形状像玫瑰,又像未关的锁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