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蓝光里，零星的信息如碎玻璃般闪烁："听说东区超市被搬空了""有人囤了十箱矿泉水""别传，等官方消息"。
她下意识摸向口袋，那张被揉皱的通告纸硌着掌心，像块未冷却的铁。
便利店收银台的扫码声比往日更密集。
雨晴抱着两盒泡面排队时，听见前面穿校服的女孩正和同伴耳语："我妈让我买够一周的罐头，说...说可能要断供。
"女孩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她耳膜上重重砸了一下。
她望向货架，原本堆满瓶装水的区域空出半截，像被咬掉一口的月亮。
楼道里的脚步声总带着刻意压低的节奏。
昨夜十一点，她听见302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张姨的声音混着走廊的回音飘进来："老陈，你说这水真能涨到十块一瓶？
"接着是男人沙哑的回应："宁可信其有，我表弟在市政工作，说..."尾音被防盗门咬断，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嗡鸣。
雨晴贴着门板，突然想起《百年孤独》里那句"谣言是唯一真实的新闻"，此刻竟像块沉甸甸的铅，坠进胃里。
母亲的视频电话在晚上八点打来。
屏幕那头的背景有些晃动，雨晴看见母亲身后堆着三个装满的大塑料箱。
"晴晴，你那儿怎么样？
"母亲的声音裹着厨房的油烟味，"你爸非让我买二十斤米，说...说电视里播的..."雨晴盯着母亲鬓角的白发，那些细软的银丝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通告纸上模糊的公章印。
"妈，别信那些，"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却飘得像片云，"官方没说..."可话到嘴边，突然被喉咙里的酸涩哽住了——她自己，不也在反复摩挲那张措辞含糊的纸吗？
深夜，雨晴翻出藏在衣柜最底层的通告。
台灯的光圈里，那些打印体像一群沉默的蚂蚁，排着队爬过她的视线。
"资源调配""建议性储备""后续通知"，每个词都裹着层糖衣，可糖衣下藏着什么，她闻得到，却看不清。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水珠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谁在无声地哭泣。
她突然想起陆沉今天在车里说的话："我查过，去年邻市发洪水前，也出过类似的通告。
"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却在她脑子里炸开一片惊雷。
手机在枕边震动，是周然发来的消息："你看到群里的截图了吗？
说是明天超市要限购。
"雨晴点开链接，一张模糊的照片里，超市货架被搬得只剩空架，配文是"东区现状"。
她的手指悬在"转发"键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按下了删除——就想删除三天前那个"城市应急互助群"的邀请。
可不安像株野草，在心底疯长。
雨晴起身走到窗前，城市的夜空被霓虹灯染成暗紫色，像块被划破的绸缎。
对楼的窗户里，有人影在晃动，一箱箱的物资被搬进屋内，动作轻得像在搬运易碎品。
她突然明白，那些压低声音的交谈、空出的货架、模糊的通告，其实都是同一片羽毛——只是没人知道，这片羽毛会飘向哪里，又会在何时，掀起一场风暴。
台灯的光圈渐渐暗下去，雨晴将通告纸抚平，夹进那本《百年孤独》。
书页翻动时，她看见马尔克斯写的："所有的人都生活在谎言里，只是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
"此刻，她既不知道，又好像知道——这种悬在半空的感觉，比任何确定都更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