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展厅里冷气很足。林晚搓了搓裸露的胳膊，觉得这件借来的黑裙子料子有点扎人。
“看这大胆的用色！”策展人声音高亢。她目光扫过那幅被围观的画，构图让她莫名熟悉。
像马远的《水图》，她心想沈瀚端着一杯没动过的香槟，站在人群边缘。
他是被合伙人硬拉来的。“得接触点新东西，”合伙人说，“别老泡在你那些旧版书里。
”他觉得有点闷。一个穿着过分正式西装的男人，晃着酒杯凑到林晚面前。“小姑娘，
你是工作人员？给讲讲？”酒气扑面而来。林晚往后挪了半步。“这幅画，”她声音不大，
“构图借鉴了南宋的‘一角山水’。”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什么南宋？”“就是宋朝。
”林晚解释，“它学的是一种……只画局部的技法。”旁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林晚转头。
是个穿灰色羊绒衫的男人，站在灯光阴影里。他没看她，像只是无意听到。“故弄玄虚。
”西装男人嘟囔着走开了。人群慢慢散开。穿羊绒衫的男人还站在原地。
现在只剩他们俩隔着一幅画。他这才抬眼看向她。“学艺术的？”他问。声音比想象中低沉。
“历史系。”林晚说，“刚毕业。”他点了点头。“马远，夏圭。”他吐出两个名字，
“‘马一角，夏半边’。”林晚有些意外。“你知道他们。”“恰好读过。”他向前一步，
走出阴影，“看来我们都走错了片场。”他目光扫过她脚上那双不合身的高跟鞋。
林晚把脚往后缩了缩。“这里太吵了。”他说。不像抱怨，更像陈述。
林晚握紧手里的资料夹。“是啊。”她轻声回应。空调嗡嗡响着。他没再说离开，她也没动。
第二章“这里太吵了。”他又说了一遍，这次像是在问她。林晚点了点头。
手里的资料夹边缘有些硌手。沈瀚把香槟放在路过的侍者托盘上。“走吧。”他朝出口走去，
脚步不快。林晚犹豫了两秒，跟了上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点凉意。她松了口气。沈瀚站在路边，没看她。“饿吗？”“什么？
”林晚没反应过来。“附近有家店，云吞面做得不错。”他抬手看了眼手表，
“这个点还开着。”不像邀请，更像是一个既成事实。“我……”林晚想说不用了。
“走路五分钟。”他已经朝前走去，“不远。”她只好跟上。鞋子还是不太合脚。
面馆藏在一条小巷里，灯光暖黄。老板看到他，点了点头，没多话。两人在角落坐下。
“他们家的鲜虾云吞是招牌。”沈瀚拆开一次性筷子，磨掉木刺，递给她。“谢谢。
”林晚接过。面很快上来，热气蒸腾。她吃得很慢。沈瀚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
“为什么是历史系？”他忽然问。林晚抬头。“喜欢旧东西。觉得踏实。
”“比如马远和夏圭？”“比如他们。”她舀起一个云吞，“觉得那时候的人，心思很静。
”他停下筷子，看了她一眼。“现在的人心思不静？”“现在的人都想填满。”她说，
“像那幅画，其实空一点更好。”沈瀚没接话。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号码。”他说，
“有个关于古籍修复的讲座，你可能感兴趣。”很直接，没有试探。林晚看着他。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那些常见的意图。她接过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号码。走到地铁口时，
已经挺晚了。“我自己下去就行。”林晚说。沈瀚点点头，没坚持。“路上小心。
”她走下台阶，还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新信息，来自陌生号码。
“鞋子不合脚，下次换一双。——沈瀚”她回头。巷子口已经空了。
第三章讲座通知是周三下午发来的。只有时间和地址，没多余的话。
林晚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她周五特意请了半小时假。从实习公司跑出来时，天有点阴。
会场比她想象中小。听众大多是些头发花白的老人。沈瀚坐在最后一排，朝她微微点头。
他身边放着个帆布包，上面印着图书馆logo。和她想象中的成功人士不太一样。
讲座内容很专业，关于宋代刻本的保护。主讲人是位老教授，说话带着点口音。中间休息时，
沈瀚从帆布包里拿出本旧书。“刚收的，帮忙看看？”语气自然得像在问路。林晚接过。
是民国时期的《水经注疏》，版本不算稀有，但保存得很好。“品相不错。”她翻了几页，
“这个注疏本很有参考价值。”他点点头。“知道你懂这个。”后半场讲座，他们没再交谈。
但林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散场时下雨了。老人们互相撑着伞慢慢离开。“我送你。
”沈瀚撑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伞面很大，足够保持礼貌的距离。车上放着轻音乐，
是古琴曲《流水》。谁都没说话。到她租住的小区门口，雨刚好小了。“谢谢。
”林晚解开安全带。“下周末有个私人藏画展。”他递来一张素白的名片，
“有兴趣可以来看看。”名片上只有名字和一行手写的地址。墨迹很新。她接过时，
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掌心。很快分开。走了几步回头，车还停在那里。雨幕模糊了车窗。
第四章林晚把那张素白名片夹进了笔记本。整个周末都没决定要不要去。周一上班，
带她的主管又在挑刺。“现在的年轻人，连份文件都排不好。”她把话咽了回去。周四深夜，
手机亮了。“明天下午三点，方便就来。”附了更详细的定位。她还是回复了“好的”。
然后把闹钟调早了半小时。藏画展在一栋老洋房里。开门的是个穿棉麻衫的阿姨，笑眯眯的。
“沈先生在二楼。”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有轻微的吱呀声。沈瀚站在窗边，
正在看一幅立轴。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你来了。”今天他穿了件深蓝色衬衫，
袖口随意挽着。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都是些朋友私藏，不对外。”他示意她走近，
“看看这幅。”是幅绢本山水，墨色已经有些黯淡。“明代仿倪瓒的。”林晚轻声说。
“能看出哪里不像吗？”她凑近细看。“倪瓒的枯笔更淡，更干。这个……太着急了。
”沈瀚笑了。“说得对。原作在台北故宫，我看过三次。”他的手指虚点在画面上方。
“每次看，都觉得还能再淡一点。”楼下传来煮茶的声响。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工作上还顺利吗？”他突然问。林晚怔了一下。“还行。”“你不太会说谎。
”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有家古籍书店在招人，店主是我朋友。”他把信封递过来，
没碰到她的手。“只是推荐，去不去随你。”信封很薄。她能摸到里面卡片坚硬的边缘。
离开时天色将晚。沈瀚送她到巷口。“不用车送，”她说，“我想走走。”他点点头，
站在原地。走出很远回头，那个深蓝色的身影还在暮色里。信封里是张便签。
上面只有两行手写的字：“这间书店需要懂的人——沈瀚”墨迹沉稳，像他说话的语气。
第五章林晚在书店面试只用了二十分钟。店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老花镜。
“老沈推荐的人，错不了。”他笑着说。新工作比她想象的更忙。每天要整理旧书，
核对书目。手上总是沾着淡淡的墨香和灰尘。周五快下班时，沈瀚来了。
他站在书架前翻阅一本《藏书纪事》。没有打招呼。林晚正在梯子上整理顶层。
低头看见他的发顶，有几根白发很明显。“要打烊了。”她从梯子上下来。他合上书。
“一起吃个饭？”这次是家本帮菜馆。老板娘熟络地引他们到靠窗的位置。“老样子？
”她问沈瀚。他点头，然后看向林晚。“这里的红烧肉不错。”“好。”等菜时，
他注意到她手上的创可贴。“旧书边缘很锋利。”她解释。“得小心。”他说。红烧肉上来，
他自然地夹了一块放到她碟子里。“多吃点，你太瘦了。”饭后他送她回书店取自行车。
夜风有点凉。“谢谢推荐这份工作。”她说。“是你值得。”他停下脚步。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下个月我要去杭州出差。”他看着远处，
“有个宋版书的鉴定会。”沉默了一会儿。“你想一起去吗？
”自行车钥匙在她手里攥得发烫。“我需要考虑一下。”“当然。”他点头，“晚安。
”他看着她开锁，推车走进小区。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第六章林晚三天后才回复。
只回了三个字：“好。”沈瀚的回复很快：“周五早上七点，我来接你。”那周雨水特别多。
林晚翻出唯一像样的行李箱，是大学时买的。轮子有点卡顿。周五清早，雨刚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