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默,三天前,我还是警院刑侦专业的一名学生,
在图书馆跟一起密室杀人的案例分析死磕。现在,我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的粗布长衫,
坐在大朔王朝贡院一间狭窄潮湿的号舍里,听着外面瓢泼的雨声,
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陈年墨臭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我的身份,
是参加春闱的寒门学子……的替身,或者说,一个意外顶替者。
原身是个耗尽家财赴京赶考的穷书生,在开考前夜因为紧张和营养不良,
一头栽倒在客栈门口,再没起来。而我,就在那一刻,
莫名其妙地占据了这个同样叫陈默的躯壳。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就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
通过那道象征鱼跃龙门的“龙门”,进入了这座完全封闭的科举考场。科举,
古代读书人的终极梦想,此刻对我而言,却是一座华丽的囚笼。号舍宽不过五尺,
深不足八尺,三面是墙,正面是几根木栅栏,活脱一个现代版的监房。三千考生,
连同考官、兵丁、杂役,近万人被锁在这贡院的高墙之内,要待够九天六夜,直到考试结束。
第一场考试的策论题目发下来,我看着那晦涩的文言,头皮发麻。原身大概读得懂,可我,
一个现代灵魂,除了能勉强认出几个字,根本无从下笔。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先保住小命,再图后计。我索性趴在窄小的案板上,借着油灯如豆的光芒,
观察着这片被雨幕笼罩的古老建筑群。雨水顺着号舍顶上的瓦片流淌,在青石板上汇成细流,
空气湿冷得能拧出水来。就在这压抑的雨声中,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夜的宁静,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呼。“死人了!赵大人……赵大人他……”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这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四肢百骸。出事的地方离我的号舍不远,
是负责考务的副主考,正三品的礼部侍郎赵汝成的休息间。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
兵丁们勉强维持着秩序,主考官,那位须发皆白、官居二品的大学士李崇明,
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我仗着身形瘦小,挤到前面,只一眼,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赵汝成仰面倒在血泊中,喉咙被利刃割开,伤口狰狞。他的眼睛圆睁着,
残留着死前的惊愕与恐惧。最诡异的是,他尸体旁的地面上,用血和墨混合着,
画着一只形态扭曲、翅膀张开的乌鸦图案。乌鸦的眼睛点得格外猩红,
似乎在嘲弄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密室。这是我的第一个念头。
房间的门窗都是从内部闩好的,兵丁们是撞开了门才发现尸体。贡院戒备森严,内外隔绝,
凶手怎么可能进来杀人,然后又凭空消失?“封锁现场!所有人不得随意走动!
”李大学士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混乱中,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那个新来的誊录生,
好像懂点验伤的门道……”几道目光瞬间落在我身上。我这才想起,
为了在这陌生的时代有点立身之本,我昨天随口编造了个理由,说家中祖上曾是仵作,
略通此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还是这种要命的用场。李崇明浑浊的眼睛扫过我,
带着审视和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无奈:“你,过来看看。若能查出蛛丝马迹,本官记你一功。
若不能……”他没说下去,但那眼神分明在说,若不能,你这身份低微的誊录生,
就是最好的替罪羊。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是陈默,警院的优秀学员,
现场勘查和犯罪心理是我的专业。恐惧解决不了问题。我走进房间,
刻意忽略那浓重的血腥味和赵汝成死不瞑目的双眼。我先检查门闩,是那种常见的横木插销,
撞开时已经断裂,断口很新。窗户也关得严实,窗纸虽有破损,但不足以让人通过。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赵汝成的官袍整齐,除了颈部的致命伤,没有其他明显伤口。他临死前,
似乎正在批阅文书,或者……在写什么东西?桌上的砚台里,墨迹尚未完全干涸。
我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个血墨画成的乌鸦图案上。线条狂乱,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意味。
这绝非随手的涂鸦。“乌鸦……”我低声咀嚼着这个词。旁边一个年老的杂役听到了,
身体微微一颤,脸上掠过一丝恐惧。“你知道这是什么?”我立刻追问。
老杂役看了一眼李大学士,得到默许后,才颤巍巍地说:“回……回大人,
小的……小的只是听说,前朝末年,有个专门刺杀贪官污吏的组织,代号就叫‘乌鸦’。
他们行事前,往往会留下乌鸦印记……可,可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传说了啊!”乌鸦组织?
专杀贪官?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如果传说是真的,那赵汝成的死,就不是简单的仇杀,
而是带有某种政治目的的“审判”。我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乌鸦图案。血和墨混合,
已经有些凝固。但我注意到,在乌鸦翅膀的末端,墨色的深浅似乎有些微不同,
仿佛作画者中途蘸了两次墨,或者……用的墨本身就有问题?“赵大人近日可有何异常?
或者,得罪过什么人?”我转向李崇明。李大学士眉头紧锁,
沉吟片刻:“赵侍郎负责此次春闱的具体事务,权责甚重。若说得罪人……科场之上,
利益纠葛,谁能不得罪人?至于异常……”他摇了摇头,“并未察觉。”就在这时,
一个负责清点物品的兵丁惊呼:“大人!赵大人的官印……官印不见了!”官印失踪?
这无疑让案件的性质更加复杂。是凶手拿走了,还是……现场勘查暂时没有更多发现。
李崇明下令严密***,所有知情者不得外传,同时加派人手巡逻,
并将我——这个“略通仵作之术”的誊录生,正式纳入调查,美其名曰“协助”,
实则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我明白,查不出真凶,我恐怕很难活着走出这座贡院。
接下来的两天,贡院内的气氛愈发凝重。虽然消息被封锁,
但副主考暴毙的流言还是像瘟疫一样在考生和低级官吏中蔓延。恐慌如同潮湿的空气,
无孔不入。每个人看别人的眼神都带上了猜疑。我利用“协助调查”的便利,
开始在有限的范围内进行排查。我重新审视了现场的一切。那个密室,真的是完美的吗?
我再次检查了门轴和窗棂,寻找可能存在的机关线索,一无所获。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真是“乌鸦”重现,为何选择在守卫森严的贡院内动手?是为了制造更大的恐慌,
还是……凶手本身,就在这贡院之内?我的调查进展缓慢,还处处碰壁。
那些品级稍高的官员对我这个“寒门誊录生”嗤之以鼻,问话时要么敷衍了事,
要么冷嘲热讽。而考生们则对我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上晦气。直到第二天深夜,
我正在灯下整理白天记录的零散信息,试图在脑海中构建案发现场的三维模型,
门外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来人是另一位副主考,姓王,一位面容清癯、眼神正直的御史。
他官阶不高,但以敢言著称。“陈小友,”他压低了声音,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
才快速说道,“白日里人多眼杂,有些话不便明说。赵汝成之死,恐怕并非偶然。
”我心中一动:“王大人有何高见?”“赵汝成生前,曾与我在阅卷房有过争执。
”王御史语速很快,“他坚持要将一份考卷黜落,而我则认为那篇文章虽有微瑕,
但立意高远,理当录取。争执间,他无意中透露,有人向他施压,
必须在今科‘安排’几个名额。”科场舞弊!我的心猛地揪紧。这可是古代王朝的大忌。
“他可有说是谁施压?”王御史摇头:“他讳莫如深,只说对方势力极大,他得罪不起。
而且……”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他当时神色惶恐,似乎不仅怕对方,
更怕……更怕别的什么东西。他喃喃自语,说什么‘乌鸦啼血,在劫难逃’……”乌鸦啼血!
又是乌鸦!“那份被黜落的考卷,是谁的?”我追问。“是一个叫张清远的寒门学子。
”王御史叹了口气,“那篇文章,我印象极深,字字珠玑,满是忧国忧民之思,
可惜了……”张清远?我默默记下这个名字。王御史匆匆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带来的信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我心湖。案件的轮廓似乎清晰了一些,
却又陷入了更深的迷雾。赵汝成可能涉及舞弊,因此被“乌鸦”盯上?那张清远,
一个寒门学子,有能力策划如此精密的密室杀人吗?我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考生区域。
张清远,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住在条件最差的西侧号舍区域,一个人默默地读书,
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袍子,面容清秀,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读书人特有的执拗。
我借口核对考生信息与他交谈了几句,他言辞得体,态度不卑不亢,谈到学问时眼中会有光,
提到家世时则略显黯然。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冷酷的杀手。难道凶手另有其人?
是那个向赵汝成施压的“势力极大”者,为了灭口?还是“乌鸦”组织成员,
就潜伏在我们中间?我的调查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第三天下午,我在回号舍的路上,
被两个黑影堵在了僻静的巷道里。他们穿着兵丁的号服,但眼神凶狠,绝非普通士卒。
“小子,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为首那人阴恻恻地说,
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我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格斗课上学的那几招,
在这种真刀真枪的场合,不知道管不管用。“是李大学士让我查案的。”我强自镇定,
抬出最大的官。“哼,李大学士?”那人冷笑一声,“他老人家自顾不暇了。识相的,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下次就不是警告了。”他们没动手,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便消失在巷口。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这不是警告,这是死亡通知。
我的调查,触及了核心利益。内心的恐惧在蔓延。我只是个穿越来的学生,
为什么要卷入这种生死漩涡?明哲保身,才是活下去的道理。可是,
一想到赵汝成那死不瞑目的眼睛,想到王御史那正直而忧虑的眼神,
想到那个叫张清远的寒门学子可能被剥夺的前程,一种莫名的愤怒和不甘又涌了上来。
如果连追求真相的勇气都没有,我和这个时代那些蝇营狗苟之徒,又有什么区别?
就在我内心激烈挣扎时,更坏的消息传来了。王御史,死了。他被发现吊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现场布置成了自缢的模样。桌上留有一封“遗书”,承认自己因与赵汝成政见不合,
愤而杀人,然后悔罪自尽。消息传来,整个贡院一片哗然。李崇明大学士似乎松了口气,
迫不及待地想以此结案。不!不对!我几乎要喊出来。王御史昨天还偷偷来找我,
提供了关键线索,他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悔罪自尽?而且,他那公忠体国的样子,
绝不像是会因私愤杀人的人!我强行要求查看现场。李崇明虽不耐烦,
但或许是为了显示“公允”,还是同意了。王御史的“自缢”现场很“完美”。
凳子倒在一旁,脖颈上的勒痕符合自缢特征,遗书笔迹也初步判断是他的。但我是陈默。
我学过如何鉴别真伪上吊。我仔细检查了他的尸身,尤其是脖颈处的索沟。
索沟有明显的“提空”现象,而且颜色、深度……这分明是被人勒死后,再伪装成自缢的!
“他不是***!”我转过身,声音因为愤怒和一丝恐惧而有些颤抖,“王大人是被人灭口的!
”李崇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胡说八道!证据确凿,岂容你信口雌黄!
”“大人请看这索沟!”我指着王御史的脖颈,“若是自缢,索沟应是……”“够了!
”李崇明粗暴地打断我,“本官办案,还需你来教?案情已明,
就是王御史杀害赵侍郎后自尽!此事到此为止!陈默,你休要再妖言惑众!
”我看着他闪烁的眼神,看着他身后那几个面露凶光的随从,瞬间明白了。
他不是看不出疑点,他是不想,或者说不敢再查下去了。王御史的死,
意味着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李崇明选择了妥协,选择了牺牲王御史来换取表面的平静,
尽快结束这场风波。而我,这个不识时务、坚持要查下去的寒门誊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