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潜龙在渊
公寓楼有些年头了，墙皮斑驳脱落，楼道里弥漫着潮湿和油烟混合的气味。
与昨夜工业区内那改天换地、漠视神魔的姿态截然不同，此刻的他，收敛了所有气息，步履平稳，如同任何一个为生活奔波后带着疲惫归家的普通青年。
他用钥匙打开三楼一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门轴发出“吱呀”的轻响。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一室一厅，家具都是老旧的款式，地面是水泥地，打扫得还算干净，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岁月留下的陈旧感。
客厅的窗帘拉着，光线昏暗。
凌默没有开灯，径首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微微后靠，闭上了眼睛。
并非休息，而是内视。
在他的意识深处，并非一片虚无，而是沉浮着一些极其破碎、模糊的光影碎片。
那是属于“黑龙天”的记忆，万载沉眠，早己支离破碎，如同被飓风撕扯过的古老画卷，只剩下些许残章断简。
他“看到”无边无际的荒芜大地，天空是永恒的血色，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在云层间游弋……他“看到”恢弘而冰冷的巨石神殿，矗立在世界的尽头，其样式与米迦尔身上那种神圣感截然不同，充满了原始、蛮荒与压迫……他“看到”一些模糊的、散发着强***动的身影，有的与他并肩，有的与他为敌，更多的，是在他脚下匍匐、颤栗……但这些画面都太模糊了，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沾满污迹的毛玻璃。
力量的运用方式，那些神力的真名，诸多关键的因果……大部分都缺失了。
他能够动用“无***神力”，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苏醒，如同呼吸般自然，而非基于完整记忆的传承。
他知道自己很强，强到可以轻易碾碎所谓的“神族使者”。
但这种“强”缺乏根基，缺乏来龙去脉，像是一座悬浮在空中的孤峰。
这让他内心深处，并非全然的掌控，而是潜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虚无。
这也是他选择蛰伏在此的原因之一。
这片名为“地球”的凡俗之地，这个灵气刚刚复苏、力量体系粗陋不堪的时代，恰好能让他这具初步苏醒、与记忆尚未完全融合的身躯，有一个相对平稳的过渡。
他在观察，在学习，在试图从这孱弱文明的挣扎中，拼凑和理解一些东西，同时也等待着……更多碎片的归位，或者，某些必然会上门的“麻烦”。
比如昨晚的那个神族使者。
“旧神……”凌默在心中默念着这个词。
米迦尔临死前提到的“远古旧神”，在他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里，似乎能对应上一些极其古老、极其恐怖的存在。
它们并非盟友，更像是……某种需要被镇压，或者曾经被镇压过的对象。
神族想要联合他对抗旧神？
凌默闭合的眼皮下，眼球微微转动。
并非考虑合作的可能性——那在他眼中从来就不是一个选项。
他只是在思考这背后可能隐藏的信息。
神族为何如此急切？
旧神的苏醒到了何种程度？
这与他自身的苏醒，是否存在某种关联？
这些疑问，如同迷雾，萦绕在他意识深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停在隔壁门口。
然后是钥匙串晃动、开门、关门的声音。
隔壁住着一对普通的母女，母亲似乎是在附近的工厂做工，女儿在上中学。
凌默偶尔在楼道里遇到过她们，印象里是沉默而疲惫的母亲，和一个总是低着头、脚步匆匆的女孩。
她们身上没有任何灵能波动，是这时代最普通的凡人。
凌默睁开眼，漆黑的瞳孔在昏暗的室内，没有任何反光。
凡人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在他漫长的、即便破碎的记忆维度里，渺小得连尘埃都算不上。
他们的挣扎，他们的恐惧，他们的希望，于他而言，毫无意义。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晨曦透过污浊的玻璃，在地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楼下街道开始有了零星的行人和车辆，城市的喧嚣正在逐渐苏醒。
远处，高楼林立的市中心方向，隐约能感受到几股相对强一些的灵能波动，应该是这个城市里所谓的“高阶觉醒者”，或许正在巡逻，或许在处理某些刚刚出现的“异常”。
这些在凡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存在，在他感知里，依旧微弱得可怜。
他的目光越过城市，投向更遥远的天际线，仿佛要穿透云层，看到那可能隐藏在维度缝隙中的所谓“神域”，或者，感知到那些正在未知深处逐渐躁动起来的、“旧神”的气息。
“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
他放下窗帘，室内重新陷入昏暗。
“也罢。”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且看看，这潭水，究竟有多深。”
转身，他不再关注窗外那个正在灵气复苏中缓慢蜕变，亦或加速滑向未知深渊的世界。
对于他而言，无论是这个凡人的都市，还是那所谓的神族与旧神，目前都只是他修复自身、找回完整记忆过程中，一片暂时栖身的……池塘。
潜龙在渊，非是困顿，只是在等待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