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老城区的青石板路还湿漉漉的,露水没干透,
小满花坊那扇旧木门就“吱呀”一声推开了。
苏小满抱着一大捧刚从城郊花田拉回来的向日葵,嫩黄的花盘齐刷刷地朝着晨光,
连她额角的碎发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小满,今天你那薄荷水熬上了没?
”隔壁早餐店的王婶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捏着根刚出锅的油条,
“我家那口子昨晚又没睡好,就惦记着你这一口呢。”苏小满弯起眼睛笑:“正熬着呢王婶,
刚兑了点蜂蜜,等会儿就给您端过去。”她转身把向日葵插进门口那个大陶罐,
整个花坊像是被点亮了——竹篮里装着沾着晨露的勿忘我,收银台旁的玻璃瓶养着绿萝,
墙角架子上排着一溜街坊寄养的多肉,每盆都贴着便签:“李叔的玉露,
周三浇水”“陈同学的仙人球,别晒大太阳”。这就是小满花坊,藏在老城区最热闹的巷口,
开了两年,倒成了大伙儿的“心情驿站”。学生考试前爱来买向日葵,
说是“小满姐家的花能带来好运”;老人过寿,儿女会来订康乃馨,
搭上苏小满亲手写的小卡片。她总念叨:“花草跟人一样,放对了地方,才能活出精神头。
”她正低头整理花材,张奶奶挎着菜篮子慢悠悠走过来,
手里捏着一张揉得发皱的公告:“小满啊,你瞧瞧这个……咱们这儿,要改造了。
”苏小满接过来一看,“老城区更新改造项目启动”几个大字赫然印在纸上,
落款是“砚石建筑设计事务所”。最底下那张规划图里,
她每天走过的巷子、王婶的早餐店、甚至她自己的花坊,全被划进了“待优化区域”。
“改造是好事,可就是……”张奶奶叹了口气,指了指巷尾自家门口,“我那棵紫藤,
都快一百年了,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苏小满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巷尾那株紫藤枝繁叶茂,每年春天都爬满整面院墙,紫色的花穗垂下来,
像一场不会停的紫色小雨。她轻声安慰:“张奶奶您别急,改造肯定会考虑老植物的,
实在不行,咱们一块儿想办法。”话虽这么说,苏小满心里却像被什么轻轻揪了一下。
她无意识地摸了摸手边的薄荷盆栽,叶片上的绒毛蹭得指尖发痒,就像她此刻理不清的思绪。
她哪里知道,这份隐隐的不安,很快就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和一个冷淡淡的男人,
彻底搅乱。午后天色说变就变,乌云像泼翻的墨,迅速晕染了整个天空。
苏小满刚把最后一包薰衣草香包收进玻璃罐,窗外就“哗”地一声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点砸在玻璃上,巷口的一切都模糊了。“坏了!
张奶奶的紫藤——”苏小满猛地想起早上的对话,伞也顾不上拿,
抓起门口那块塑料布就冲进了雨里。巷尾的施工地一片凌乱,黄色挖掘机停在路边,
几个工人正冒雨收拾工具。而张奶奶家门口那棵百年紫藤,已经歪倒在泥泞里,
粗壮的枝干从中间断裂,渗出的汁液像无声的眼泪。“你们怎么能这样!”苏小满冲过去,
蹲在紫藤旁边,手轻轻抚过断裂处,声音发颤。工头搓着手解释:“姑娘,雨太大了,
我们想赶紧把围栏搭上,没留意撞到了树……”“快找东西把根护住!”苏小满没等他说完,
利落地铺开塑料布盖住裸露的根系,又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卷麻绳,小心地把断枝固定好,
“紫藤的根最怕锈,得保湿又不能泡水,伤口还得上生根粉,不然活不成的!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刘海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全身湿透,却只顾着手上的动作。
“按图纸施工,意外难免。”一个清冽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苏小满回头,
看见雨幕里站着一个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手里拿着速写本,眉眼深邃,鼻梁挺直,
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裤脚沾了泥点,显然也在雨里待了不短时间,
可那双眼睛却静得像深潭。“图纸?图纸就不管这些老树了吗?”苏小满站起身,
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这棵紫藤是张奶奶的念想,也是老城区的魂,
怎么能一句‘意外’就带过?”她掏出手机,翻开相册,
面全是紫藤的身影:春天的紫花如瀑、夏日的浓荫如盖、秋天的黄叶纷飞、冬日的枯枝盘绕,
“你看,它陪了我们这么多日子,就不能试着救救它吗?”男人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停留了很久。苏小满注意到他手里的速写本,封面上是简洁的建筑线条,
边角却夹着一片干枯的银杏叶。过了会儿,他对工头说:“施工暂停,联系园艺公司,
制定移栽方案。”随后转向苏小满,语气软了几分:“我叫顾砚,是这个项目的设计师。
你说得对,设计不能只看图纸,还得看人和故事。”苏小满愣住了,
没想到这个冷冰冰的设计师会突然转变。顾砚看着她浑身湿透的模样,
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伞递过来:“雨大,先回吧。移栽方案出来,我通知你。
”苏小满接过伞,柄上还留着他的温度,她点点头:“我叫苏小满,在巷口开小满花坊。
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找我。”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
阳光穿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空气里满是泥土和花草的清新气味。
苏小满正在花坊里晾晒被雨打湿的桌布,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苏小满?
”顾砚站在门口,换了干净的白衬衫和卡其色长裤,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轮廓柔和,和昨天雨中那个冷峻的他判若两人。“顾设计师,
快进来坐。”苏小满连忙搬来椅子,给他倒了杯薄荷茶,“昨天……谢谢你。
”顾砚接过茶杯,薄荷的清香萦绕在鼻尖,他翻开文件夹,
里面是紫藤的移栽方案:“我联系了园艺师,他们建议移到社区广场东侧,那儿光照好,
土壤也合适。”苏小满凑过去看,图纸上广场东侧画了个圈,旁边还附了简单的花架示意图。
“这儿正好对着张奶奶家的窗户!”她指着图纸,眼睛亮了起来,“而且东侧人不算多,
不影响走路。顾设计师,你想得真细。”顾砚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嘴角轻轻扬了一下。
他发现苏小满不仅懂植物,更懂老城区的生活——她知道哪个老人午后爱晒太阳,
哪家孩子放学爱在广场嬉闹,这些细枝末节,都成了她建议的底气。两人聊了很久,
从移栽时机到后期养护,苏小满把注意事项一条条写在便签上,贴在图纸边角。临走时,
苏小满从花架上取了一小束用麻绳扎好的薄荷:“顾设计师,你们搞设计的常熬夜吧?
薄荷醒神,放办公室也香。”顾砚接过那束翠绿,叶子上还凝着晨露,散发着沁人的香气。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速写本,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把薄荷夹了进去,
像收藏什么珍贵的纪念。望着顾砚走远的背影,苏小满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发烫。
回到花坊,窗台上他那杯没动过的薄荷茶还冒着热气,心里像是被什么填满了,
暖洋洋、甜丝丝的。她不知道,此刻顾砚的速写本里,除了建筑线和植物草图,
又多了一抹鲜活的绿意,和一份悄然滋长的心动。老城区改造项目正式启动,
顾砚的团队在巷口租了间临时办公室。苏小满每天路过,总看见他和组员围在图纸前讨论,
他站在中间,手指在图纸上比比划划,神情专注得仿佛世界只剩那一张纸。这天下午,
苏小满抱了盆绿萝正要送去,就听见里面争论不休。“顾总,这‘立体绿化’太费事了,
施工队都说不好弄。”“成本也得涨,业主那边未必同意。”苏小满停在门口,
从门缝望进去,顾砚正皱着眉敲桌面。她推门走进去:“我有个主意。”所有人都看向她,
苏小满走到图纸前,指着商铺外墙:“我们可以用模块化的垂吊花盆,在工厂预制好,
现场直接装,省时又省钱。选佛甲草、常春藤这类耐旱耐阴的植物,后期也好养。
”她从包里掏出几张植物贴纸,贴在图纸相应位置:“你们看,这样既降温,
又让老城区有生气。”顾砚看着图纸上突然冒出的绿色贴画,眼睛一亮。他拿起笔,
在贴画旁勾勒几笔,原本单调的墙面瞬间活了起来。“这个方案可行。”他对组员说,
“明天联系厂家,按苏小满说的做模块化设计。”随后转向苏小满,
语气里带着期待:“苏小满,你愿意来做这个项目的‘植物规划顾问’吗?”苏小满愣住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信任自己。“我……我能行吗?”“当然。”顾砚递来一份聘书,
上面写着“老城区改造项目植物规划顾问”,落款是他工整有力的签名,
“你的专业和对这里的了解,正是我们需要的。”从那以后,苏小满成了临时办公室的常客。
她带着卷尺量每一面墙,记录每天的日照变化,把植物的特性和生长需求写成笔记,
贴在顾砚的设计图旁边。顾砚的图纸也悄悄变了样——原本只有线条和数据,
式花草的速写:外墙的垂吊常春藤、楼道转角的耐阴藤类、广场上的向日葵花田……每一笔,
都带着温度。组员们都笑:“顾总现在画图前,都得先问苏顾问‘这儿种什么合适’。
”顾砚不反驳,只是看着苏小满低头记录的侧脸,眼神柔软。他发现,和她一起工作,
原本枯燥的设计变得有趣,那些冰冷的线条与数字,因为有了花草的加入,
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项目进行到一半,顾砚的竞争对手林薇突然出现在工地。
她一身利落的职业装,墨镜遮眼,转了一圈后径直走进临时办公室。“顾砚,
你这进度太慢了。”林薇把一份报告甩在桌上,“业主那边已经催了,
你还搞这些‘花花草草’的虚招,有用吗?”顾砚还没开口,
苏小满就站了起来:“林设计师,这不是虚招。”她从抽屉里拿出温度计,
“这是上周测的墙面温度,没做绿化的最高38℃,做了的只有33℃,降了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