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的晚宴,永远是这座城市名流趋之若鹜的所在。水晶灯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水、雪茄与食物混合的,属于上流社会的特定气息。
凤宁站在二楼的回廊阴影处,看着下方觥筹交错的人群。她穿着一条简单的丝质长裙,
与楼下那些珠光宝气的名媛相比,素净得有些格格不入。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导航,
越过层层人群,落在了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男人身上——傅斯年。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眉眼深邃,举手投足间是与生俱来的矜贵与掌控感。
他似乎在听一位长辈说话,微微颔首,唇角噙着一抹礼貌的弧度,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凤宁知道,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栏杆。就是在这里,
三个月前,同样的一场晚宴,傅斯年将她拉到这个视觉死角,
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套在了她的手腕上。那是一条极细的铂金手链,
链坠是一颗切割独特的小钻石,旁边镶嵌着一枚小小的、绽放的玫瑰形状的红宝石。“宁宁,
”他唤她只有他才会叫的小名,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生日快乐。
还有……做好准备。”她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的情意如同暗涌的深海,
几乎要将她溺毙。“什么准备?”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很快,我会向你求婚。
”他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呼吸交融,“傅太太的位置,我只想给你。”那一刻,
凤宁觉得整个世界都开满了花。她从十六岁第一次在凤家见到随父亲前来拜访的傅斯年起,
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整整八年的暗恋与相守,终于等来了回应。她以为,幸福触手可及。
然而,命运的转折,往往比幸福来得更猝不及防。晚宴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玻璃,
变得模糊不清。凤宁轻轻抬手,触碰着手腕上的那枚玫瑰红宝石。它是热的,
熨贴着她的皮肤,却暖不透心底蔓延开来的寒意。1 命运的玩笑凤宁和凤瑶,
是凤家的一对双生花。虽是双生,性格却南辕北辙。凤宁沉静如水,喜静,爱看书,
弹得一手好钢琴,眉眼间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和坚韧。凤瑶则活泼如火,爱笑爱闹,
是家里的开心果,像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温室娇兰。而她们唯一的共同点,
大概就是从情窦初开时,就一同爱上了那个耀眼如星辰的傅斯年。只是,傅斯年的目光,
从未在凤瑶身上过多停留。他的眼里,从来只有那个安静时像一幅水墨画,
偶尔笑起来却比阳光还耀眼的凤宁。凤宁知道妹妹的心意,
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匿着自己的感情,甚至在凤瑶热烈地表达对傅斯年的爱慕时,
她还会违心地附和几句。她以为时间久了,凤瑶会慢慢放下。直到三个月前,
那场突如其来的全面体检。凤瑶先被查出问题,一种极为罕见的先天性心脏疾病,
医生面色凝重地告知凤家父母,凤瑶的心脏功能正在不可逆转地衰退,情况乐观的话,
或许能撑到明年春天,但如果出现任何意外……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击垮了整个凤家。
凤瑶是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尤其是母亲,
几乎将所有的宠溺都给了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儿。就在全家沉浸在悲痛中,
四处为凤瑶寻医问药时,凤宁在一次例行的陪检中,被医生单独留了下来。“凤宁小姐,
您的检查结果……有些异常。”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难以启齿的沉重。
进一步的检查确认了最坏的结果——一种更为隐匿的遗传性血液疾病,在她体内潜伏多年,
近期才开始显现恶化的征兆。诊断书上的预后,比凤瑶的还要糟糕,白纸黑字写着,
如果找不到有效的治疗方式,她的生命,可能甚至无法撑过下一个新年。那一天,
凤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把自己关在琴房里,弹了整整一晚上的肖邦《离别曲》。
悲怆的音符在指尖流淌,如同她内心无声的哭泣。命运对她们姐妹开了何等残忍的玩笑。
她和她最爱的人,和她最想保护的妹妹,被推到了这样一个残酷的三角悬崖边。
一边是深爱入骨、也承诺给她未来的恋人,
一边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唯一心愿就是嫁给傅斯年的妹妹。天平的两端,都重逾千斤。
那一夜,琴房的灯亮到天明。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时,凤宁苍白着脸,走到镜前。
镜中的女孩,眼底有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绝望,但眼神,却透出一种近乎残忍的坚定。
她做出了选择。2 破碎的求婚傅斯年选择求婚的日子,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下午。
他特意避开了所有的闲杂人等,只身来到凤家老宅。他知道凤宁最喜欢后院那片玫瑰园,
尤其是夕阳西下时,金色的余晖洒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上,美得惊心动魄。他安排好了一切,
甚至连求婚成功后,立刻带她去欧洲度假的行程都已经订好。
他手里握着那个精心挑选的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独一无二的钻戒,戒托的设计,
正是延续了那条手链的理念,璀璨的主钻旁边,守护着一朵小小的、精致的铂金玫瑰。
当他看到凤宁独自一人站在玫瑰丛边,夕阳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时,
他的心跳快了几拍。他走上前,单膝跪地,打开了戒指盒。“阿宁,”他仰头看着她,
目光虔诚而炽热,声音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沙哑,“嫁给我。”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凤宁低头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和期待,看着那枚象征着承诺与幸福的戒指,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多么想点头,
想扑进他怀里,想大声告诉他自己愿意,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可是,她不能。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逼退眼底汹涌的湿意,强迫自己弯起嘴角,
露出一抹看似轻松甚至带着几分疏离的笑。然后,她猛地向旁边挪了一步,
将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脸色同样苍白的凤瑶,用力推到了傅斯年面前。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凤瑶猝不及防,踉跄着差点摔倒,她震惊地看着姐姐,嘴唇翕动,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傅斯年脸上的温柔和期待瞬间僵住。凤宁听到自己的声音,
平稳得不像话,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轻快,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先刺伤别人,
再反噬自己:“斯年,你搞错对象了。”她顿了顿,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撕裂般的疼痛,
继续用那种残忍的语调说道:“瑶瑶才是最喜欢你的那个,她也是最……最适合你的人。
”“适合”这两个字,她说得异常艰难。傅斯年跪在那里的身影猛地一颤。
他眼底那簇名为爱与期待的光芒,在她清晰而残忍的话语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碎裂,
瓦解,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冰冷和灰败。他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翻涌着震惊、难以置信、被背叛的愤怒,以及一种深刻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痛苦。
他像是在辨认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又像是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玩笑或者不忍。
可是没有。凤宁维持着那个几乎要碎裂的笑容,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不泄露分毫。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合上丝绒盒子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令人窒息的沉重。那“咔哒”一声轻响,
在寂静的玫瑰园里,清晰得如同心脏碎裂的声音。“……好。”他只说了这一个字。
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情绪,却又仿佛裹挟着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
瞬间冻结了周围所有的空气和温度。他没有再看凤宁一眼,
也没有看旁边摇摇欲坠、眼神复杂的凤瑶,只是紧紧攥着那个未能送出的戒指盒,转身,
迈着看似稳健,实则每一步都带着微不可查踉跄的步伐,
决绝地离开了这片原本承载着他所有幸福憧憬的玫瑰园。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像一个黑色的、绝望的、巨大的叹号,烙印在凤宁的眼底,心上。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凤宁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她迅速伸手扶住旁边冰凉的石柱,指甲几乎要嵌进去。“姐姐……”凤瑶怯生生地开口,
脸上满是泪痕和无措,“你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凤宁打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