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岁的张书贞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睁开眼的。胸口的闷痛还没散去，
就看见二十岁的儿子赵阳站在病床边，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妈，
你要是还想着把养老钱给我买房，就别治了。”赵阳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跟小雅商量好了，
你这病就是无底洞，我们没那闲钱填。你要是识相，就自己回老家，别在这儿拖累我们。
”张书贞浑身一震，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不是刚在养老院的硬板床上咽气吗？
怎么一睁眼就回到了十年前——儿子刚谈婚论嫁，她查出肺癌早期的这一年。
前世她舍不得儿子为难，偷偷停了药，把攒了一辈子的二十万养老钱全给了陈阳。
最后却落得个在养老院无人问津、病死在床上的下场。“这钱我不给了。
”张书贞擦了擦眼泪，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我的病要治，这钱是我的命。
”赵阳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一向顺从的母亲会突然反抗。他脸色涨得通红，
骂了句“老顽固”，摔门就走，临走前丢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以后别来找我！
”张书贞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反倒松了口气。前世的债，这一世该清了。
她用那二十万付了手术费，又请了护工，好好养了半年，身体竟慢慢好了起来。出院那天，
她没去找陈阳，而是揣着剩下的五万块，回了老家县城。
县城里刚好有个老同事要转让开了十年的早餐店，张书贞咬咬牙接了下来。
她凌晨三点就起床揉面，调的豆浆浓得能挂壁，包的包子皮薄馅足，不到半年。
“书贞早餐店”就成了县城里的网红店，每天早上都排着长队。后来她又盘下了隔壁的铺子，
加了午餐和晚餐，主打家常味，附近的上班族、学生都爱来吃。不到三年，
她就在县城买了套带小院的房子，还雇了三个员工，成了别人口中的“林老板”。这天，
张书贞正在院子里浇花，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抬头一看，是赵阳，
身边还跟着他媳妇小雅，两人手里提着水果，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妈，我们来看你了。
”赵阳搓着手，眼神瞟着院子里的葡萄架，“听说你现在日子过得挺好，
我和小雅……”“进来坐吧。”张书贞打断他，语气淡淡的，转身进了屋。饭桌上，
赵阳拐弯抹角地说想在县城买套学区房，还差十万块，话里话外都是想让林秀兰帮忙。
小雅也在一旁帮腔，说以后会好好孝顺她。林秀兰放下筷子，看着眼前这对夫妻，
突然笑了：“我这钱，是我起早贪黑挣来的，以后要留着自己养老。
还要捐一部分给养老院——当年我要是有钱，也不至于在那儿受委屈。”赵阳的脸瞬间白了，
小雅也没了之前的热络。吃完饭，两人灰溜溜地走了，再也没找过她。张书贞站在门口，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没有恨，只有平静。夕阳洒在她身上，暖融融的，她知道，
这一世，她终于为自己活了一次。早餐店刚接手时，张书贞没少碰壁。老同事走得急，
只留下一个旧炉子和半本记着老顾客口味的本子，连揉面的手法都没来得及细教。头三天，
她凌晨两点就守在店里，面粉和水的比例总也调不对，揉出的面团要么太硬，
蒸出来的包子咬着硌牙。要么太软，捏褶子时一捏就塌，活像没睡醒的软塌塌的团子。
有天早上，常来的张大爷咬了口包子，皱着眉把包子放回盘子：“书贞啊，
你这包子跟以前差远了，馅里的姜放多了，喧得慌。”张书贞脸一红，连忙道歉，
还把钱退给了张大爷。那天收摊后，她坐在空店里，看着剩下的半笼没卖出去的包子，
心里有点发慌。这五万块是她的全部家底，要是砸在这儿，她连退路都没有。可转念一想，
前世连死都不怕，这点困难算什么？她找出老同事留下的本子，
对着上面“李姐爱吃少糖豆浆”“赵学生要双份肉馅”的备注，一点点琢磨。
为了调准馅料的味道，她买了十斤猪肉，分不同比例加姜、葱、酱油，自己先尝，
再请隔壁卖菜的王婶帮忙试吃。直到王婶说“就是这个味儿，跟以前一模一样”，
她才松了口气。揉面的手艺也是练出来的。她每天比之前又早起一个小时。在店里支起案板，
一遍遍地揉，胳膊酸了就用热毛巾敷一敷，手上磨出了水泡，挑破了贴块创可贴继续练。
有天凌晨，她正揉着面，突然听到门口有动静，抬头一看，是之前在厂里一起上班的刘嫂，
手里还提着一笼刚蒸好的馒头。“我路过看见你灯亮着，就知道你还在琢磨。
”刘嫂把馒头放在桌上，“这是我按老法子揉的，你试试，面要揉到能拉出面筋，
蒸出来才筋道。”张书贞看着刘嫂，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前世她一门心思扑在儿子身上。
跟老同事早就断了联系，没想到这一世，倒是这些旧人给了她温暖。照着刘嫂教的法子，
张书贞的包子终于有了起色。张大爷再来时，咬了一口包子，笑着说：“对了，
就是这个味儿！以后我天天来。”老顾客渐渐多了起来，还有人专门从街那头过来，
就为了吃一口她的包子。后来加了午餐和晚餐，她又犯了难——店里就她一个人，
早上卖早餐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中午晚上根本顾不过来。有天中午，她正手忙脚乱地炒菜，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怯生生地问：“阿姨，你这儿招人吗？我暑假想找份活干，
能吃苦。”小姑娘叫晓雅，是县城高中的学生，家里条件不好，想趁着暑假挣点学费。
张书贞看着晓雅眼里的韧劲，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一口就答应了。晓雅手脚麻利，
学东西快，不到半个月就能熟练地端面、收碗，还会帮着张书贞择菜、洗碗。有了晓雅帮忙，
张书贞终于能喘口气，还能抽出时间琢磨新菜——她根据顾客的建议。
加了红烧排骨、番茄炒蛋这些家常硬菜，生意越来越红火。不到一年，
张书贞就把隔壁的铺子盘了下来，又雇了两个员工。一个负责后厨，一个负责前厅。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起早贪黑，每天早上到店里看看，中午跟老顾客聊聊天。
下午就回小院浇花、看书，日子过得清闲又踏实。有次晓雅放假回来帮工，
看着张书贞院里的葡萄架，笑着说：“张阿姨，您现在过得真好，比我妈还潇洒。
”张书贞摸着葡萄藤，心里满是感慨——她这辈子。前半生为儿子活，
活得委屈又憋屈；后半生为自己活，反倒活出了滋味。至于赵阳，
从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找过她。偶尔张书贞在菜市场碰到他，他要么假装没看见，
要么就低着头匆匆走过。张书贞也不在意，只是远远看着他的背影，
心里没什么波澜——有些债，断了就断了；有些人，走了就走了，日子总要往前过，而且，
她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张书贞的“书贞家常菜馆”成了县城老街的招牌后。
她没再像从前那样把自己裹在生活的褶皱里，反倒常坐在店门口的藤椅上，
晒着太阳跟老街坊聊天。这天午后，她正帮隔壁裁缝铺的周婶择菜，
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在菜馆门口徘徊，眼神望着店里热气腾腾的窗口，
又怯生生地往后缩。张书贞认得她，是住在街尾的刘老太，前阵子总听老街坊说。
她儿子把她从市里接回来，却把她晾在老房子里，连顿热饭都舍不得给做。
张书贞起身搬了把椅子。笑着招呼：“刘姐，进来坐会儿，刚炖好的玉米排骨汤，
我给你盛一碗。”刘老太愣了愣，眼圈一下子红了，拉着张书贞的手就掉眼泪：“书贞啊，
我这命苦，养了个白眼狼……”原来刘老太的儿子在市里买了房，怕她跟着住“掉价”。
就以“老家空气好”为由，把她送回县城的老房子，每月只给两百块生活费，
还总说她“手脚慢”“爱唠叨”。前几天她感冒发烧，想让儿子回来送她去医院，
儿子却在电话里骂她“事儿多”。张书贞听着，心里也泛酸。她给刘老太盛了碗排骨汤，
又夹了个刚出锅的肉包子，轻声说：“刘姐，我以前也跟你一样，总觉得儿子是天，
把自己的日子全搭进去，最后落得一身病，还没人心疼。““可后来我才明白，人这一辈子，
先顾好自己，才有底气过日子。”她给刘老太讲了自己的事——讲她重生后被赵阳赶出门，
讲她攥着五万块钱开早餐店，讲她手上磨出的水泡、凌晨三点的炉火。刘老太听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