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医院走廊泛着油光的湿滑瓷砖上,也砸得苏晚心口发紧。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肩膀控制不住地轻轻发颤。
廉价帆布鞋的鞋边早被雨水泡透,寒意顺着鞋缝往上钻,冻得脚踝发疼。
手里攥着的缴费单,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指尖发麻。
“苏小姐,不是我们不近人情。”
穿白大褂的医生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语气里裹着一层公式化的无奈,
“你弟弟苏澈的手术,真不能再拖了。急性白血病,时间就是命啊。可这二十万…… 已经是看你们情况特殊,尽力减免后的数额了。明天下午五点前,钱再不到账……”
后面的话医生没说,但那声沉得压人的叹息,还有眼里藏不住的怜悯,比任何狠话都让苏晚喘不过气。
二十万 —— 这数字砸在苏晚心里,跟天文数字没两样。
父母走得早,她靠打零工和那点微薄的奖学金,好不容易把弟弟苏澈拉扯大,供他读书。
苏澈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她灰扑扑的日子里,唯一亮着的光。
现在连这束光,都要被这个冰冷的数字吞掉了吗?
她不是没拼过。
白天在广告公司当设计助理,晚上扎进 24 小时便利店值夜班,连周末都要蜷在出租屋接私活画图。
可那点钱,跟二十万比起来,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亲戚们早躲着她走,能借的小额网贷也全借遍了。
催债的电话像粘在身上的虫子,甩都甩不掉;而弟弟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却还强撑着对她笑的样子,更是夜夜烧得她心口疼。
“医生,求您…… 再宽限几天!我一定…… 我一定想办法!”
苏晚的声音里裹着绝望的哽咽,腿都快软得跪下去。
眼眶里憋满了泪,却硬撑着没掉下来 —— 她不能倒,她一倒,弟弟就真的没指望了。
医生摇了摇头,没再多说,转身走进了病房区。
走廊里只剩苏晚,还有窗外没完没了的雨声。
巨大的无助感像冷水似的裹住她,她顺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蜷起身子,把脸深深埋进膝盖。
单薄的肩膀无声地耸动着,压抑的呜咽在空落落的走廊里飘着,格外让人心里发紧。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远到近,沉得发冷,带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皮鞋敲在瓷砖上的声音,一下下盖过雨声,也盖过了苏晚的啜泣。那节奏像踩在人心跳的空当里,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苏晚下意识地抬起头,泪眼蒙眬中,先看见一双锃亮的黑色手工皮鞋 —— 干净得没有一点灰,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顺着笔挺如刀裁的黑色西裤往上,是裹在昂贵西装里的颀长身躯,再往上,是一张能让任何女人看愣的脸。
男人的五官深得像刻出来的,轮廓分明,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浓黑的剑眉下,一双狭长的眼睛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深不见底,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
他就站在那儿,不用说话,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就让整个走廊的空气都凝住了。
雨水顺着走廊尽头的大玻璃窗往下淌,映着外面城市霓虹的模糊光晕,把他裹在一片又冷又迷的光影里 —— 像从云端落下来的神,又像刚从深渊里走出来的修罗。
是陆沉舟。
苏晚从没跟这个站在城市金字塔尖的人打过交道,但财经杂志封面上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她早看熟了。
陆氏集团最年轻的掌舵人,在商界翻手就能遮云、覆手就能布雨的人物,出了名的冷、狠、不近人情。
他怎么会来这儿?这所平民医院的普通病房区,怎么会有他的影子?
苏晚彻底愣住了,忘了哭,也忘了自己有多狼狈。
她像只受惊的小鹿,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尊突然出现的 “神像”。
陆沉舟的目光冷得像冰,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像在审视一件摆在地上的物品,掂量着它的价值。
从她沾着泥点的帆布鞋,到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再到她哭红的鼻尖,还有那双盛着绝望与脆弱、却又藏着点不服输的眼睛。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肤,看见她灵魂深处的无助与挣扎。
苏晚被他看得浑身发僵,下意识地抱紧膝盖,想把自己缩得再小一点。
她连对视都不敢,慌忙低下头,却正好看见自己因为紧张,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几张零钱,还有那张刺目的缴费单。
她赶紧伸手去捡。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那张薄薄的缴费单时,一只锃亮的黑色皮鞋,不偏不倚地踩在了上面。
苏晚的手一下僵在半空,指尖还悬着没碰到纸。
她愕然地抬头,又对上陆沉舟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他踩着她的希望,如同踩着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得让人心里发寒。
“对…… 对不起……”
苏晚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只觉得那道冰冷的目光把她看得透透的,一股屈辱感猛地裹住她,压得她胸口发闷。
为了弟弟,她能忍贫穷、忍别人的白眼、忍没日没夜的劳累,可此刻这种无声的、带着俯视意味的践踏,让她那点脆弱的自尊心,一下裂了道口子。
陆沉舟没说话。
他只是微微侧了下头,目光扫过地上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 —— 那是她身上最后一点钱,本来想给弟弟买碗热粥的。
他身后那个穿黑西装、身材魁梧的保镖立刻会意,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捡起那几张钱。
没有递给苏晚,而是直接塞进了自己西装的内袋里。
“你……”
苏晚又惊又气,猛地想站起来,可蹲得太久,腿脚发麻,身子一歪,差点摔下去。
保镖伸手拦住她,动作强硬得不容拒绝。
“陆先生……”
苏晚的声音发着抖,更多的是不解与恐惧。
她不明白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素不相识、已经跌入谷底的陌生人。
陆沉舟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像淬了冰的刀,每个字都带着能扎透骨头的寒意:
“苏晚?”
苏晚浑身一震。
他知道她的名字?这更让她心里发慌,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攥住了。
“是…… 是我。陆先生,您…… 您认识我?”
陆沉舟没回答她的问题。
他深邃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又停留了一瞬,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微微抬了抬下巴。
一直沉默站在他旁边、看起来像助理的年轻男人立刻上前,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一丝不苟。
他从随身的黑色真皮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扁平的深蓝色丝绒首饰盒,双手捧着递到陆沉舟面前。
陆沉舟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掀开盒盖,一道冷得晃眼的光瞬间刺得苏晚眯起了眼。
盒子里躺着一枚戒指。
设计简洁大方,却透着股藏不住的贵气。
戒托是纯白金的,主石是颗硕大的梨形钻石 —— 切割得极为完美,在走廊不算明亮的灯光下,仍折射出冷得扎人的光,像一滴冻硬的冰,又像一只冷冰冰的眼睛。
苏晚彻底懵了。
戒指?给她的?这也太荒唐了!
陆沉舟的目光从戒指上移开,重新锁定苏晚因震惊而睁大的眼睛。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命令,还有一种让人心里发毛的危险气息:
“签了它,你弟弟的手术费,立刻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