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可打起精神,重新回到灶台前。
她今晚特意炖了女儿爱喝的玉米排骨汤,还做了林逸喜欢的清蒸鲈鱼,甚至记得儿子以前爱吃她做的糖醋排骨,虽然知道他不在家,她还是习惯性地做了一份。
切好的蔬菜翠绿欲滴,摆盘精致。
她把最后一道菜——精心炒制的时蔬——装盘,端上餐桌。
橘黄的灯光下,西菜一汤,热气腾腾,色泽诱人。
这是她在这个家里,为数不多还能掌控,还能付出,并期望得到一点回应的方式。
六点一刻,门锁传来轻微的转动声。
陈小可的心下意识地提了一下。
林逸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微凉气息。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衬得身材挺拔,41岁的男人,保养得宜,事业顺遂,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几岁。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一边换鞋一边说:“老婆,我回来了。
好香啊,辛苦你了。”
声音低沉悦耳,一如既往的体贴。
陈小可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副无可挑剔的“好丈夫”面具,胃里却像塞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下午撞见的那一幕——咖啡厅里,他温柔地替那个女人擦去嘴角的奶泡,眼神里的宠溺是她许久未曾见过的——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她的脑海。
此刻,他衣冠楚楚,笑容温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份虚伪,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和恶心。
“回来了?
洗洗手吃饭吧。”
她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却有些发干。
“薇薇呢?
又躲房间了?”
林逸脱下大衣挂好,动作优雅从容。
“嗯,叫她出来吃饭。”
陈小可转身去盛饭,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底的波动。
林逸走到女儿房门前,敲了敲,声音是面对她时截然不同的耐心和宠溺:“薇薇,宝贝女儿,出来吃饭了,妈妈做了你爱喝的汤。”
房间里传来林薇不情不愿的嘟囔,但门还是开了。
她瞥了餐桌一眼,又看看林逸,脸上的戾气似乎收敛了一些,闷闷地说了句:“知道了爸。”
然后慢吞吞地挪到餐桌旁坐下。
一家人终于围坐在餐桌旁。
灯光温暖,饭菜飘香。
林逸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清蒸鲈鱼最嫩的鱼腩,自然地放进陈小可碗里,温声道:“老婆,多吃点鱼,补脑。”
动作亲昵自然,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体贴入微的好丈夫。
陈小可看着碗里那块雪白的鱼肉,胃里一阵翻搅。
下午那杯咖啡的香气,那个女人娇俏的笑声,和林逸此刻温柔的动作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荒诞又残酷的对比。
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孤独。
他就坐在她身边,是她结婚二十年的丈夫,是她两个孩子的父亲,却像隔着一整个冰冷的银河。
他扮演着完美的角色,而她,像一个拙劣的配角,困在这个名为“家”的泥沼里,动弹不得。
她机械地夹起鱼肉,放进嘴里。
鱼肉鲜嫩,调味也恰到好处,是她做了千百遍的拿手菜。
但此刻嚼在嘴里,却味同嚼蜡,尝不出一丝滋味。
她抬眼,看到林薇正低头飞快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只挑着排骨啃,对她精心炒的蔬菜视若无睹。
林逸则一边优雅地用餐,一边温和地询问女儿学校的情况,仿佛一个无可指摘的好父亲。
没有人注意到她炖了很久的汤,没有人夸一句菜的味道,甚至没有人问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她的付出,她的疲惫,她心里翻江倒海的痛苦和委屈,在这个看似温馨的餐桌旁,显得如此多余,如此……没有价值。
陈小可低下头,默默吃着碗里的白饭。
灯光照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感,像冰冷的海水,一寸寸漫过她的脚踝、膝盖、胸口……最终将她彻底淹没。
生活像一架沉重而破旧的机器,日复一日地碾压着她,发出令人窒息的轰鸣。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这无望的泥沼,何时才是个尽头。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却压不住她心底那片越来越大的、荒芜的冰凉。
撞见老公和三姐是今天下午,当时天阴沉得像一块浸透了脏水的抹布,压在人的心头,闷得喘不过气。
陈小可坐在公交车的后排,老旧的车厢颠簸着,每一次晃动都让她酸痛的腰肢发出无声的***。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粉蓝色的、印着卡通图案的书包——那是林薇的。
女儿早上出门时慌慌张张,又把作业本落在家里了,老师特意打电话来催,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责备。
陈小可只能放下手里洗了一半的衣服,匆匆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