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进村东头的土地观,偏房漏风的问题被村民们找了些干草堵上,正殿里断了胳膊的土地公泥像,也被里正找了些石膏补了补,虽仍显破败,却多了点“有人守着”的模样。
这日清晨,扫落叶的扫帚刚碰到门槛,就听见村口传来马车轱辘的“吱呀”声。
陈砚抬头望去,只见一辆青布马车停在老槐树下,车帘掀开,走下来两个腰佩铜符的汉子,领头的满脸风霜,袖口磨得发亮,却掩不住一身干练——是官府的人。
“可是除了蛊雕的陈道长?”
汉子跨步上前,拱手时铜符碰撞出轻响,“在下万年县捕头周虎,奉县令之命来请道长。”
陈砚将扫帚靠在门边,心里微讶:不过除了一只蛊雕,竟惊动了县衙?
“周捕头客气,不知县衙找贫道何事?”
周虎叹了口气,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长有所不知,细柳村的事传到县里,县令本就愁妖魔作祟没人能治,可清溪村的事更急——只是……唉,县里也没多少力气管了。”
“哦?”
陈砚指尖碰到怀里的天书,“是清溪村的怪事,还是县里有难处?”
周虎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满是无奈:“都难。
先说清溪村,靠河吃河,本是挖沙采石的好去处,可这半个月来,村后山洞里的‘山精’闹得厉害,丢农具、惊村民,却没人敢管——县里的兵丁,一半被官老爷调去护自家庄园,一半连粮都吃不饱,哪有心思除妖?
再说这世道,赋税一年比一年重,官仓里的粮被层层克扣,连县令都要仰仗乡绅,王朝的气数……早不如从前了。”
陈砚心里一震——他倒没料到,这架空大唐竟如此***。
王朝气运衰弱,连官府都无力应对妖魔,那之前想的“借世俗政权传道教”,怕是要更难。
“至于清溪村的‘山精’,”周虎续道,“村民说人身猪鬃,叫声像砍木头,见人就跑,却总在夜里闹。
请了先生来,连洞都不敢进,再这么下去,清溪村的人怕是要逃光了。
道长若能去看看,县令说了,定不会亏待您。”
人身猪鬃、声如砍木——陈砚立刻想起《山海经·南山经》里的“猾褢”,只是天书里说它本性温和,怎会作祟?
“我随你去。”
他取了桃木片和天书,没多推辞——既为护村民,也想探探这“气运衰弱”的大唐,到底藏着多少超凡隐秘。
马车行得慢,车轮碾过坑洼的土路,周虎一路唉声叹气。
说去年关中大旱,官府发的赈灾粮,到村民手里只剩三成;说长安城里的官老爷还在修别院,却不管地方妖魔横行;还说村里的土地庙,香火一年比一年淡,土地公的泥像都快塌了——“以前老人们说,土地公能护着村里不受邪祟扰,可现在……连泥像都没人修,哪还有神力?”
陈砚看向窗外,路边的土地庙果然破败,泥像歪在供桌上,连点香灰都没有。
他摸了摸怀里的天书,书页没动静,却忽然明白:册封的神祗,怕是靠王朝气运和人间香火撑着,王朝***、气运衰,香火淡,神祗的力量自然弱得可怜。
马车行到半路,突然被人拦住。
路中间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灰布短打破了好几处,头顶竖着两只黑色狐耳,尾巴藏在身后,却仍露出半截毛茸茸的尖——是半妖。
“你就是除蛊雕的道士?”
少年眼神警惕,爪子般的指尖攥着根木杖,“清溪村的猾褢,不是故意闹的,是被山里的‘东西’赶出来的。
你别杀它。”
周虎瞬间拔出腰刀,喝骂:“半妖也敢拦官路!
不怕被抓去治罪?”
“周捕头稍停。”
陈砚拦住他,走近少年,“贫道陈砚,你说猾褢是被赶出来的?
山里的‘东西’是什么?”
少年狐耳动了动,往后退了半步:“是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带着好多红眼睛,能吞人的精气。
我上次差点被它抓了,只能逃出来。
猾褢怕它,才躲进清溪村的山洞,它只是怕人,没伤过人。”
说完,少年转身就跑,速度快得像阵风,转眼就钻进了树林。
陈砚站在原地,心里更沉了——半妖、戾气聚合体(他猜那“黑糊糊的东西”就是)、力量薄弱的神祗、***的王朝,这超凡格局,比他想的更乱。
到清溪村时,日头己偏西。
村里静得吓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村口老柳树下,站着个白发里正,见了他们,颤巍巍地迎上来:“道长可算来了!
昨晚那‘山精’又丢了两件衣裳,还在洞外吼了半宿!”
陈砚跟着里正往村后走,山脚下的山洞黑黝黝的,洞口散落着破衣裳和锄头,脚印像人却带爪痕。
他刚靠近洞口,怀里的天书突然发烫,书页自动翻开:“名称:猾褢出处:《山海经·南山经》尧光之山形态:状如人,体长六尺,体生灰褐彘鬣,手有锐爪,足似猪蹄,人脸带獠牙。
习性:本性温和,冬蛰,以草根野果为食,不喜与人接触,受惊时嘶吼如砍木声。
异常:体内含‘戾气’,非自身所生,似被外力胁迫,作祟实为恐慌所致。
关联:山洞深处有低阶‘戾气聚合体’,以生灵精气为食,赶跑猾褢占其巢穴。
弱点:惧强光,脖颈处鬣毛稀疏,可贴‘镇邪符’驱散戾气;戾气聚合体惧净化符与雷法。
补充:当前王朝气运衰弱,册封神祗(如土地公)力量微弱,无法镇压区域邪祟,致妖魔活动频繁。”
天书的补充信息,印证了他的猜测。
陈砚对周虎和里正说:“猾褢是被戾气所扰,并非恶妖,我先去驱散它的戾气,再除那聚合体。”
周虎和里正都愣了——他们以为“山精”必是恶物,没想到还要“救”。
但想起陈砚的本事,也只能点头:“道长小心。”
陈砚点燃火把,走进山洞。
洞里不深,走了十步就见角落里缩着个身影——人身猪鬃,爪子抱着膝盖,见他进来,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发出“咚咚”的嘶吼。
“别怕,我不伤害你。”
陈砚放缓脚步,把火把举高,“我来帮你赶走身上的戾气。”
猾褢往后缩了缩,却没攻击。
陈砚快速画了道镇邪符,慢慢递过去:“贴在脖子上,就不难受了。”
猾褢犹豫了一下,伸出爪子接过符纸,贴在脖颈处。
符纸瞬间亮起金光,猾褢浑身一颤,嘶吼声变小了,眼睛里的赤红也慢慢褪去,恢复成温和的褐色。
它指了指山洞深处的小洞,又指了指自己,嘴里“呜呜”作响——是说聚合体在小洞后面,把它赶了出来。
陈砚刚要追问,洞外突然传来周虎的喊声:“道长!
不好了!
黑雾来了!”
他连忙跑出山洞,只见远处山林里飘来一团黑雾,里面嵌着无数双红眼睛,正朝着村子移动。
村民们吓得往屋里躲,周虎握着刀,手都在抖——这东西,他从未见过。
“是戾气聚合体!”
陈砚掏出天书,心里默念“解锁净化符”。
暖流瞬间涌入体内,他快速画了十几道净化符,分给周虎和几个胆大的村民:“把符绑在火把上,扔向黑雾!”
村民们连忙照做,点燃的符纸带着火光飞向黑雾。
“滋滋”声响起,黑雾被金光灼烧,慢慢消散,红眼睛也跟着没了踪影。
危机解除,里正握着陈砚的手,老泪纵横:“多谢道长!
若不是您,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以前还能求土地公,现在……土地庙都塌了,哪还有神保佑啊!”
陈砚看着村里破败的土地庙,心里不是滋味。
这时周虎递来一块铜符,上面刻着“雍州除妖”西个字:“道长,这是县令给您的除妖令牌,有了它,您在雍州除妖,官府能给您派些人手、拨些粮草——虽然不多,但也是心意。
县令还说,您若去长安,玄清观的真人或许想见您,只是长安的水,比地方更深。”
陈砚接过铜符,冰凉的金属触感里,藏着王朝的无力。
他知道,这令牌能帮的忙有限,毕竟官府自身都难保。
夕阳西下时,陈砚告别清溪村,往细柳村走。
路上,他摸了摸怀里的天书,书页上又多了行字:“驱散低阶戾气聚合体,救助猾褢,积中等功德,解锁‘敛气术’,可隐藏自身气息,规避高阶妖魔感知;解锁‘望气术(入门)’,可观察微弱气运(如王朝、个人、神祗)。”
他试着运转望气术,看向远处的细柳村——村里飘着淡淡的白光,是村民的生机;再看向长安的方向,只有一缕微弱的黄气,断断续续,是王朝衰弱的气运;而路边的土地庙,连点灵光都没有,神祗的气息,几乎感受不到。
回到土地观,陈砚坐在石阶上,望着断了胳膊的土地公泥像。
他忽然明白,自己的路,比想象中更难——不仅要除妖、传道教、完成封神,还要面对一个***衰弱的王朝,甚至可能要靠自己,一点点重新凝聚人间的信仰,让册封的神祗重获力量。
“师傅,”陈砚轻声说,“这大唐的道,不好走。
可越是难走,我越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