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夏和顾清屿的名字,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系在了一起,成了街坊邻里眼中最自然不过的风景。
每个清晨,顾清屿家那扇临街的窗户总会准时被推开。
他会被爷爷按在窗边的小书桌前,面前摊开的或许是一本崭新的《新华字典》,或许是一本带着插画的童话。
而几乎与此同时,隔壁林家院子里,准会响起林初夏咿咿呀呀、不成调的开嗓声。
她对着屋檐下那个日益壮大的鸟窝,或是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枣树,尽情释放着她仿佛永远用不完的精力。
顾清屿的目光常常会从书本上悄悄移开,望向隔壁院子里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
她的歌声谈不上悦耳,甚至有些扰人清梦,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讨厌。
那声音像清晨的阳光一样,带着一种蛮横的生命力,不由分说地闯入他安静的世界,将它涂抹上鲜活的色彩。
“顾清屿!
顾清屿!”
这天,墙头传来熟悉的呼唤。
顾清屿放下书,走到自家院子,仰头看去。
林初夏正扒在墙头,两只小胳膊费力地撑着,脸上蹭了灰,眼睛却亮得像刚被水洗过的星星。
“怎么了?”
他问,声音依旧是轻轻的。
“看我折的青蛙!”
她兴奋地举起一个用作业本纸折的、歪歪扭扭的青蛙,“会跳哦!”
话音刚落,她手一松,那纸青蛙在空中散架,变回几张轻飘飘的纸,落了下来。
“哎呀,散了……”她挠了挠头,有些懊恼。
顾清屿弯腰捡起那几张纸,看了看:“我……我帮你重新折。”
“好呀!”
墙头上的沮丧瞬间消失,她又开心起来,“你快出来,我们去秘密基地!”
所谓的“秘密基地”,就是镇子后山那棵巨大的老槐树。
树根虬结,形成一个天然的、可以容纳两个小孩的凹陷,被他们偶然发现后,便成了只属于彼此的王国。
去秘密基地的路上,总是林初夏在前面蹦蹦跳跳,像只不知疲倦的雀鸟。
顾清屿则跟在她身后,步伐不紧不慢,手里时常还拿着一本书。
“顾清屿你快点啦!
像个小老头子!”
她时不时回头催促。
“你……你跑慢点,看路。”
他轻声回应,脚下却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看着他还是那副慢吞吞的样子,初夏干脆跑回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这样你就不会慢吞吞啦!”
她的手掌温热,带着点汗意,紧紧箍住他微凉的手腕。
顾清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耳朵尖悄悄泛红,但他没有挣脱,任由她拉着自己向前奔跑。
风掠过耳畔,吹起她乱糟糟的小辫子,他忽然觉得,这样跑起来,好像……也不坏。
傍晚时分,林奶奶会在院子里摆开小桌,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地放着地方戏曲。
初夏和顾清屿并排坐在门槛上,分享一根红豆冰棍。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融在一起。
“啊!
好甜!
给你!”
初夏咬了一大口,被冰得眯起眼,却不忘把冰棍递到顾清屿嘴边。
他凑过去,小小地咬了一口,冰凉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嗯。”
冰棍很快吃完,木棍被初夏拿去逗蚂蚁。
她晃着两只小脚,看着天边被染成橘红色的云霞,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顾清屿,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对吧?”
顾清屿侧过头,看着她被夕阳余晖勾勒出的、毛茸茸的轮廓。
她嘴里还含着最后一点冰棍的甜意,眼神纯粹而认真。
他几乎没有思考,就用一种近乎郑重的语气回答:“嗯。
永远都是。”
初夏满意地笑了,那笑容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绚烂。
她像是完成了某个重要的仪式,心满意足地把头靠在了顾清屿小小的肩膀上。
顾清屿的身体再次微微一僵,比被她拉手腕时更甚。
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香气,混合着夏夜青草的味道。
他悄悄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像一座被定了型的小雕塑,一动也不敢动了。
收音机里的戏曲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晚风轻柔的低语,和潜伏在草丛里试音的虫鸣。
在这个寻常的夏日傍晚,五岁的顾清屿还无法准确形容此刻心里的感受。
那是一种被全然信任的充盈感,一种肩膀上承担了某种珍贵东西的郑重感,还有一种……希望这个黄昏能再漫长一点的,模糊的愿望。
他不知道什么叫永远。
但他知道,和身边这个叫林初夏的女孩做朋友,是一件让他觉得很安心、甚至有点……开心的事。
而靠在他肩上的初夏,心里则在盘算着,明天要去小河边探险,一定要拉上顾清屿一起。
她模糊地觉得,那些好玩的事情,如果身边有这个安静的男孩在,好像会变得加倍有趣。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夜幕悄然降临,带来了闪烁的星子和一个关于“永远”的、稚嫩却真诚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