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掐着脖子,在院里撒泼打滚,说那只黑猫要她的命。村里人都说她中了邪,只有我知道,
那不是邪。那是报应。黑猫是替我死去的小婶婶,林晚,来索命的。小叔头七那天,
我奶就骂小婶婶是丧门星,克死了她儿子。她把小婶婶赶进漏风的柴房,只给馊掉的饭。
我亲眼看见,那只通体漆黑的猫,从新坟上叼来一件血衣,放在了柴房门口。
1我小叔张建军,是十里八乡最俊的后生,也是我奶周老太的心头肉。他娶林晚的时候,
我奶的脸就拉得像驴一样长。一个爹死娘改嫁的孤女,八字还硬,这种女人娶进门,
就是往家里招祸水!我奶揣着手,对着满院的亲戚嚷嚷。
林晚那天穿着一身红色的确良衬衫,是她自己扯布做的,虽然样式简单,但衬得她皮肤雪白。
她低着头,两只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一句话也不敢说。小叔把她护在身后,
梗着脖子说:娘,晚晚是个好姑娘,以后我俩好好过日子,您就知道了。我奶冷哼一声,
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小叔脸上:好?我看她能好到哪里去!建军,你给我记着,
这媳妇是你自己要娶的,以后出了什么事,别来我这哭!
婚礼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里办完了。林晚嫁过来,手脚勤快,话不多,天不亮就起床做饭,
家里的猪食、鸡食都让她一个人包了,比我娘这个正经儿媳妇干的活还多。
可我奶就是看不上她,整天鸡蛋里挑骨头。哎呦,这粥是给人喝的吗?稀得能照出人影儿!
养的鸡都瘦了,是不是你偷着拿鸡蛋回娘家了?哦,我忘了,你没娘家!
林晚总是低着头,小声说一句:娘,我没有。然后就是我奶更尖酸的咒骂。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三个月,小叔出事了。他在镇上的采石场干活,
那天山上滚下来一块石头,正正砸在他头上,当场人就没了。消息传回来,
我奶当场就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第一件事不是去看小叔的尸首,
而是疯了一样冲进小叔的新房,一把揪住林晚的头发,把她从屋里拖到院子里。
你这个丧门星!克夫的祸害!我早就说过你是个祸水,这才几个月,
就把我儿子的命克没了!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我奶的哭喊声凄厉得像夜猫子叫,
半个村子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林晚的额头在地上磕破了,流着血,她不哭也不闹,
就那么呆呆地跪在地上,眼神空洞得吓人,嘴里一直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
村里人指指点点,那些长舌妇更是说得有鼻子有眼。早就听说了,这林晚命硬得很,
克父母,现在又克丈夫。周老太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这么个儿媳妇。
小叔的丧事办得潦草。出殡那天,我奶不许林晚靠近棺材,说她晦气。
林晚就远远地跪在泥地里,从早上一直跪到下葬,雨水和泥水混在一起,
把她整个人都浸透了。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奶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把林晚所有的东西都从小叔的新房里扔了出来。这房子是我建军的,
你这个扫把星没资格住!滚出去!我爹张强看不过去,劝了一句:娘,
晚晚她一个女人家,能去哪儿啊?我奶眼睛一瞪:去哪儿?要去死去!她不死,
我们张家早晚要被她克得家破人亡!家里柴房不是空着吗?让她住那去!
给她一口馊饭饿不死就不错了!柴房就在院子角落,四处漏风,冬天跟冰窖一样。
我娘王秀英心善,想去求情,被我奶指着鼻子骂了回来。就这样,新媳妇林晚,
成了比下人还不如的存在,住进了阴暗潮湿的柴房。也就是从那天起,一只通体漆黑的猫,
开始出现在我家院子附近。那猫瘦骨嶙峋,但一双眼睛绿得像鬼火,总是远远地蹲在墙头上,
盯着柴房的方向。2入冬了,北风刮得像刀子。柴房的门板被风吹得嘎吱作响,
好像随时都会散架。我奶每天都把吃剩的、快馊了的饭菜用一个破碗装着,让我去给林晚送。
小军,去,给你那个克夫的婶子送饭去。告诉她,别想着偷懒,明天把猪圈给我扫了!
我端着碗,走到柴房门口,心里很不是滋味。门是虚掩着的,我轻轻推开,
一股霉味和寒气扑面而来。林晚就缩在角落的一堆烂稻草上,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薄的旧被子。
她瘦得不成样子,脸颊凹陷,眼窝深陷,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听到动静,她抬起头,
看见是我,空洞的眼睛里才稍微有了一点光。小军……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我把碗递过去:小婶,奶奶让我送来的。她看着碗里清汤寡水的饭,
和几根蔫了的菜叶子,什么也没说,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地吃着,像是怕浪费一粒米。
就在这时,那只黑猫悄无声息地从门缝里溜了进来。它走到林晚身边,用头蹭了蹭她的腿,
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林晚放下碗,伸出冰冷的手,轻轻抚摸着黑猫的背。黑宝,
你又来了。黑猫仰起头,用那双绿眼睛看着她,然后跳到她怀里,蜷缩成一团,
像个小小的暖炉。我看着这一幕,心里酸酸的。晚上,我娘趁我奶睡着了,
偷偷煮了两个鸡蛋,又烙了一张厚厚的饼,用布包好,塞到我怀里。小军,快,
给你小婶送去。别让你奶看见了。我娘小声嘱咐。我点点头,揣着热乎乎的饼和鸡蛋,
又一次跑向柴房。我到的时候,林晚正抱着那只黑猫,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发呆。
小婶。我叫了她一声。她回过神,看见我手里的东西,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快……快拿回去,让你奶知道了,你娘又要挨骂了。她推辞着。我娘让的,你快吃吧,
还热着呢。我把东西硬塞到她手里。她捧着那张还冒着热气的饼,
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上面。她把鸡蛋剥了一个,递给黑猫,黑猫却不吃,只是用鼻子闻了闻,
又蹭了蹭她的手。她自己也没吃,小心翼翼地把饼和鸡蛋又用布包好,藏在了稻草底下。
留着……明天吃。她小声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跑回了屋。刚进门,
就听见我奶在堂屋里骂骂咧咧。家里遭了贼了!我放在窗台上的那块腊肉呢!谁偷了!
我爹和我娘都说没看见。我奶一拍大腿:肯定是那个扫把星!
家里除了她还能有谁手脚不干净!她说着就抄起一根烧火棍,气冲冲地往柴房去了。
我爹我娘拦都拦不住。我奶一脚踹开柴房的门,烧火棍指着林晚的脸:说!
是不是你偷了我家的腊肉!你这个贼骨头,刚克死我儿子,现在又来偷家里的东西!
林晚吓得从稻草上站起来,连连摇头:娘,我没有,我一步都没出过柴房。
你还敢狡辩!我奶扬起棍子就要打。就在这时,
那只叫黑宝的黑猫突然从林晚身后窜了出来,喵呜一声尖叫,弓着背,
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对着我奶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我奶被吓了一跳,
退后一步:哪来的野猫!滚开!黑猫不但没滚,反而朝前走了一步,
那双绿眼睛在黑暗中像两盏小灯笼,死死地盯着我奶。我奶心里也发毛,骂了一句晦气,
转身走了,临走还撂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早晚把你这个祸害赶出去!第二天早上,
我娘去喂猪的时候,发现那块失踪的腊肉,好好地挂在猪圈的房梁上。我奶自知理亏,
但嘴上却不认错,只哼哼唧唧地说:肯定是她偷了又怕了,偷偷放回去的!从那以后,
她对林晚更差了。3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奶对林晚的折磨变本加厉。家里的猪病了,死了,
她赖林晚。肯定是你这个丧门星,把霉运带给畜生了!她冲进柴房,
把我娘偷偷给林晚的旧棉袄搜出来,扔进灶膛里烧了。还想穿暖和?
你这种人就该活活冻死!寒风里,林晚只穿着单薄的衣裳,冻得嘴唇发紫,却一声不吭,
只是默默地把烧成灰的棉袄灰烬扫到一起。黑猫黑宝就蹲在她脚边,用身体温暖着她。
我看着都觉得心疼,可我爹是个懦弱的,我娘也只能偷偷接济,谁都不敢忤逆我奶。
村里人也对我家指指点点,都说我奶太刻薄,但没人敢出头,都怕沾上林晚这个丧门星
的晦气。转眼到了年关,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年货,喜气洋洋。只有柴房,冷得像个坟墓。
那天,我奶的心情格外不好,因为她去镇上赶集,回来的路上把钱袋子丢了,
里面有准备过年的十几块钱。她一回家,就又把火气撒到了林晚身上。都是你!
都是你这个祸害!自从你进了我们张家的门,我们家就没一件好事!她不许林晚吃饭,
让她跪在院子里的雪地里。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老天爷把你收了,
我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天色越来越黑,雪越下越大。林晚跪在雪地里,
身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叶子。黑宝在她身边焦急地打转,不停地用头去拱她,
想让她起来。我娘在厨房里急得直掉眼泪,几次想出去,都被我爹拉住了。
你去了有什么用?娘正在气头上,去了连你一块罚!我躲在门后,看着雪地里的林晚,
心里堵得难受。深夜,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我悄悄爬起来,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院子里,那只黑猫,黑宝,正用嘴叼着一个东西,奋力地往堂屋门口拖。借着月光,
我看得分明,那是我奶白天丢的那个蓝布钱袋!黑猫把钱袋拖到门口,用爪子挠了挠门,
然后就跑回柴房,跳进了林晚的怀里。第二天一早,我娘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钱袋。
他爹!快来看!钱袋找着了!我奶闻声出来,看见钱袋也是一脸惊愕,
她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的钱一分不少。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开口:奶,
我昨天晚上看见,是那只黑猫,把钱袋叼回来的。我奶愣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娘也说:娘,说不定晚晚不是扫把星,你看,钱都找回来了。我奶嘴唇哆嗦了半天,
最后还是把嘴一撇:哼!谁知道是不是她偷了又送回来的!一只畜生的话能信?
猫就是奸臣!没安好心!话虽这么说,她还是让林晚从雪地里起来了。但从那天起,
我奶看那只黑猫的眼神,就充满了忌惮和怨毒。她觉得,这只猫是林晚的帮凶,
是跟她作对的妖物。4.事情的转折,发生在那天下午。村东头的李大婶家的小孙子,
掉进了村口的冰窟窿里。当时好几个大人都在场,可天气太冷,水又深,谁都不敢下水。
眼看着孩子就要沉下去了。就在这时,一直待在柴房里的林晚,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哭喊声,
疯了一样跑了过来。她连衣服都没脱,噗通一声就跳进了刺骨的冰水里。
她在水里摸索了半天,才把孩子托了上来。岸上的人七手八脚把孩子拉上去,孩子救活了,
林晚却因为在水里泡得太久,浑身冻僵,差点没上来。还是后来赶来的几个年轻人,
用绳子把她拉上来的。她被抬回家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浑身烫得像火炭,得了风寒,
高烧不退。李大婶一家千恩万谢,提着鸡蛋和红糖来,还请了镇上的赤脚医生。
医生给林晚扎了针,开了药,说:人是救过来了,但身子亏得太厉害,得好好养着,
不然要落下病根的。我奶看着那些鸡蛋红糖,眼睛都直了,嘴上却不饶人:哼,假好心,
想当英雄,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别死在我家里,晦气!李大婶听着不高兴,
怼了她一句:周大娘,你这话说得也太没良心了!晚晚可是救了我孙子的命!
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村里人看林晚的眼神也变了,不再说她是丧门星,
反而都夸她勇敢善良。我奶看着这风向不对,心里更恨了。她觉得林晚是故意抢了她的风头,
让全村人都看她的笑话。林晚病着,我娘就搬了张小床,让她在厨房里睡,方便照顾。
我奶虽然不乐意,但碍于村里人的眼光,也没说什么。林晚的病刚好一点,能下地了,
我奶就开始变本加厉地找茬。而那只黑猫黑宝,也像是感觉到了危险,
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林晚。我奶开始做噩梦。她总是在半夜惊叫着醒来,说梦见一只黑猫,
坐在她胸口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还用绿油油的眼睛瞪着她。那畜生要我的命!
它要我的命!她抓着我爹的胳膊,浑身发抖。我爹只能安慰她:娘,您就是想多了,
就是个梦。可从那以后,我奶的精神越来越差,人也迅速地消瘦下去,眼窝深陷,
跟之前的林晚倒有几分相像。她越来越坚信,是那只黑猫在作祟。一天,
她趁着林晚去后院劈柴,偷偷从镇上买了一包老鼠药,拌在一条小鱼干里,扔到了柴房门口。
我毒不死你这个小***,还毒不死你那只畜生帮凶吗?她恶狠狠地自言自语。
我正好撞见,吓得不敢出声。过了一会儿,黑宝从外面回来,径直走到那条小鱼干面前。
它低头闻了闻,却没有吃,而是抬起头,隔着院子,冷冷地看了我奶的房间一眼。那眼神,
看得我脊背发凉。然后,它用嘴叼起那条毒鱼干,转身跑了。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可当天晚上,我奶又从噩梦中惊醒,这次她叫得更惨了。我们跑进她屋里,
只见她指着自己的枕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枕头上,
赫然放着一只死得透透的、肥大的老鼠。而那条下了毒的小鱼干,就摆在老鼠的旁边。
5.这件事之后,我奶彻底被吓破了胆。她不敢再对黑宝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