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萧衍,当朝皇帝最不待见的第七子,封了个闲王,被丢进国子监里混日子。
我的人生信条是,能躺着绝不坐着,多看一眼热闹都算我输。直到我遇见了柳拂衣。
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学生,寻常得像路边的一棵草,安静、省事,最大的特点就是没特点。
我以为她会像其他人一样,被这国子监里的龙子凤孙们吞得骨头都不剩。可我错了。
当丞相家的公子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无耻剽窃时。当全院的学子都等着看她哭着退学时。
她只是平静地抬起头,问了一句:“证据呢?”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国子监这潭死水,
好像要被一条过江龙搅翻了天。而我,只想占个最好的位置,看这场好戏。1我叫萧衍,
京城里人人见了都得绕道走的主儿。倒不是我有多凶神恶煞。恰恰相反,我长得还行,
脾气也挺好,从不主动惹事。他们怕我,纯粹是因为我爹是当今圣上,而我是他最不待见,
也最懒得管的那个儿子。一个被皇家认证的、可以合法摆烂的废物。封了个“闲王”的爵位,
俸禄不多不少,饿不死也发不了财。我那高坐龙椅的爹,可能觉得眼不见为净,大手一挥,
把我跟一群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一起,塞进了国子监。美其名曰,再教育。说白了,
就是给我找个地方,别在宫里给他丢人。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大邺王朝的最高学府,
未来的栋梁之才都在这儿。丞相的儿子,将军的孙子,御史大夫的侄子。个个眼高于顶,
走路都带风。我混在里面,就是个异类。他们忙着结党,忙着巴结,
忙着在先生面前表现自己那点可怜的才华。我忙着打瞌睡,
研究窗外那棵老槐树上今天多了几个鸟窝。先生在上面讲《礼记》,之乎者也,
听得我头昏脑胀。我把书本立起来,挡住我昏昏欲睡的脸,从缝隙里观察我那群可爱的同窗。
左边,吏部尚书家的公子正在用毛笔剔牙。右边,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在书上画王八。前面,
丞相的独子高翰,坐得笔直,一脸“天下才气共一石,我独占八斗”的傲慢表情。
他确实有两把刷子,写的文章经常被先生当范本传阅。人也长得人模狗样,
是国子监里公认的才子,一群人的头儿。我打了个哈欠,觉得无聊透顶。这些人,
连带着这整个国子监,都像一碗温吞的白开水。淡出个鸟来。我正准备彻底睡过去,
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柳拂衣。说实话,她没什么可看的。长相清秀,
但算不上漂亮,丢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穿着最普通的布裙,洗得有点发白。
她是今年唯一一个凭着本事考进来的平民女学生。刚来的时候,也曾引起过一阵小小的骚动。
毕竟,这国子监里,要么是男人,要么是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她这么个异类,扎眼。不过,
她实在太安静了。上课听讲,下课看书,不跟任何人说话,也不参与任何讨论。别人看她,
她就微微低头,错开视线。久而久,大家也就当她是个透明人,懒得搭理了。
我盯着她的侧脸看。她坐得很直,但不是高翰那种刻意挺出来的僵硬。是一种很自然的松弛。
先生讲到某个典故,她会伸手在书页的空白处写点什么。她的手很干净,指甲修得整整齐齐。
写字的时候,手腕稳得像块石头。“萧衍!”一声怒喝把我从神游里拽了回来。
教《礼记》的张山长吹胡子瞪眼地看着我。“你来说说,‘傲不可长,欲不可纵,志不可满,
乐不可极’,是何意?”我站起来,脑子一片空白。完了,这句我刚好没听。
整个学堂的人都转过头来看我,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尤其是高翰,嘴角那抹嘲讽,
隔着八丈远都能看见。我尴尬地抓了抓头,准备说一句“学生愚钝”。反正我废物人设不倒,
被罚抄书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就在这时,我看见角落里的柳拂衣,
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四下。第一下,指着她自己,很骄傲的样子。第二下,指着自己的嘴,
做出贪吃的样子。第三下,指着自己的脑袋,做出心满意足的样子。第四下,又指着嘴,
做出哈哈大笑的样子。我愣了一下,脑子里电光火石。傲慢,欲望,自满,享乐。
“回山长的话,”我清了清嗓子,“意思是,做人不能太高翰,吃饭不能太嘴馋,
念书不能太自满,下课不能太疯玩。”我话音刚落,整个学堂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
爆发出哄堂大笑。镇国公府的小公爷笑得从凳子上滚了下去。连一向严肃的张山长,
嘴角都抽搐了一下,想笑又得憋着。高翰的脸,瞬间黑得跟锅底一样。他猛地转头,
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冲他挑了挑眉,坐了下来。然后,我悄悄看向角落。
柳拂衣已经低下了头,继续看她的书。仿佛刚刚那个给我递答案的小动作,
根本不是她做的一样。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我忽然觉得,这碗叫国子监的白开水里,好像掉进了一片茶叶。虽然还没泡开,
但已经有了一点点不一样的味道。有点意思。2自从上次“解围”事件后,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柳拂衣。我发现,这个人,真的像个木头人。不是贬义,是陈述事实。
她好像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情绪波动。比如,课间休息的时候,一群贵女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聊的是最新款的珠钗,哪家铺子的胭脂好用。秦语柔,就是兵部尚书的女儿,
国子监里公认的“校花”,众星捧月。她拿着一面小铜镜,
对着众人展示她新得的一支金步摇。“这是我爹爹特地从宫里给我求来的呢,上面的东珠,
颗颗都有小指甲盖那么大。”周围一片惊叹和羡慕。柳拂衣就坐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看书。
眼神都没往那边瞟一下。就好像那晃得人眼晕的金光,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秦语柔显然是注意到她了。女人的感觉总是很敏锐,尤其是对于这种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同性。
她故意拔高了声音:“哎呀,这步摇虽好,就是太贵重了。寻常人家,
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呢。”这话就是说给柳拂衣听的。学堂里的人都安静下来,等着看好戏。
大家都知道柳拂衣家境贫寒。这是最直接的羞辱。结果呢?柳拂衣翻了一页书。连头都没抬。
秦语柔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全堵在了嗓子眼,脸都憋红了。最后只能悻悻地坐下。我看着,
差点没笑出声。这柳拂衣,不是不在乎,她是真的没听见。她的世界里,
好像就只有书本和笔墨。其他的,都是噪音。还有一次,学堂里考校算学。
题目是山长亲自出的,绕得人头晕。一炷香的时间,大部分人连题目都没看明白。
我这种学渣,更是直接放弃,在草稿纸上画起了乌龟。高翰倒是奋笔疾书,一脸的胸有成竹。
时间快到的时候,他第一个交了卷,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微笑。先生拿起他的卷子,
连连点头,赞不绝口。“不错,不错!思路清晰,答案准确,高翰不愧是我国子监的翘楚!
”高翰得意地扫视全场,享受着众人的崇拜。就在这时,柳拂衣也站了起来。她拿着卷子,
默默地走到先生面前。先生接过她的卷子,本来没怎么在意。可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又看了一眼,眼神就变了。“咦?这个解法……”他拿着柳拂衣的卷子,
又对比了一下高翰的,嘴里念念有词。“妙啊!实在是妙!比高翰的解法,
至少省了十个步骤!举重若轻,返璞归真!”先生越说越激动,
直接拿着柳拂衣的卷子走上讲台。“大家都来看看!这才是真正的算学之道!柳同学的思路,
实在是让人拍案叫绝!”这一下,整个学堂都炸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高翰身上,
转移到了柳拂衣身上。有惊讶,有嫉妒,有难以置信。高翰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精彩极了。
这是他入学以来,第一次在最擅长的领域被人当众比下去。而且对方,
还是他从来看不起的平民女子。我能看到他捏着毛笔的手,指节都发白了。而柳拂衣呢?
她这个当事人,就好像没事人一样。交完卷子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干巴巴的麦饼,小口小口地啃着。仿佛刚才那个被山长夸上天的人,
不是她。仿佛高翰那要杀人的目光,只是一阵风。她对别人的赞美和嫉妒,
都表现出同一种态度。那就是,无视。我看着她啃麦饼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人不是木头。
她是一块铁。又冷又硬,什么都砸不出一个坑来。她活在自己的逻辑里,
一个外人无法踏足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对与错,能与不能。没有虚荣,没有攀比,
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情世故。所以,她才能那么专注,那么强大。我开始有点佩服她了。
同时也隐隐觉得,高翰这种把脸面看得比天大的人,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看柳拂衣的眼神,已经不只是嫉妒了。那里面,带着一丝怨毒。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柳拂衣,还在认真地啃着她的麦饼。连掉在桌上的饼屑,
都一粒一粒地拈起来,吃掉了。3国子监每个月都会有一次大考,称之为“月课”。
成绩直接关系到每个人的评级,甚至会影响到未来的仕途。所以,人人都很重视。
尤其是这次的月课,考的是“策论”。题目是《论边防之策》。这题目,正中高翰下怀。
他爹是当朝丞相,他从小耳濡目染,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这对其他学生来说,
就是降维打击。考试前几天,高翰就已经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走路都带风,
下巴抬得能戳死人。他身边那群跟屁虫,更是把马屁拍得震天响。
“高公子这次肯定是甲上第一了!”“什么甲上,依我看,山长看了高公子的文章,
得当场裱起来,挂在国子监的大堂上!”高翰听着这些话,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我一点都不关心谁第一。我只关心这次月课之后,能放三天假,
我能回我的闲王府好好睡个三天三夜。考试那天,我洋洋洒洒写了三百字,
把我知道的所有关于边防的词儿都堆了上去。
什么“屯兵”、“固守”、“合纵”、“连横”。管它通不通顺,反正写满了就行。
写完我就趴在桌上开始睡觉。等我一觉睡醒,考试都快结束了。学堂里静悄悄的,
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我伸了个懒腰,一抬头,就看见柳拂衣还在写。她坐得笔直,
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她的卷子上已经写得密密麻麻,字迹清秀,
又带着一股子锋利的劲儿。跟她的人一样。我看着她,忽然有个预感。高翰那个第一,
可能悬了。果然,三天后,成绩出来了。张贴成绩的布告栏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我仗着自己是个王爷,没人敢挤我,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最前面。榜首的位置,
用朱砂笔写着两个名字。并列甲上。一个是高翰。另一个,是柳拂衣。人群瞬间就炸了。
“什么?柳拂衣?她怎么可能跟高公子并列第一?”“就是啊,她一个平民女子,
懂什么边防大事?”“肯定有猫腻!”我回头看了一眼,高翰的脸已经彻底绿了。并列第一,
对他这种人来说,就是奇耻大辱。他死死地盯着柳拂衣的名字,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而柳拂衣,根本就没来看榜。她正坐在教室里,安安静静地看一卷竹简。仿佛这场轰动,
跟她毫无关系。事情还没完。当天下午,一个更劲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国子监。高翰,
实名向山长举报,柳拂衣的策论,是抄的!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抄袭,
在国子监可是天大的丑闻。一旦坐实,不光要被开除,还会留下终身污点,
一辈子都别想入仕。高翰言之凿凿。他说,柳拂衣文章里的核心观点,“以商养战,
互市固边”,他曾经在他爹的书房里,一本孤本上见过。而那本孤本,天下只有一本,
柳拂衣一个平民,绝不可能看到。他还说,他曾在一周前,
在学堂里跟几个好友讨论过这个观点。当时柳拂衣就在场,一定是她偷听了去!
他那几个跟屁虫,也纷纷站出来作证,说确实听高翰讲过。一时间,所有的矛头,
都指向了柳拂衣。舆论几乎是一边倒。“我就说嘛,一个女人家,
怎么可能写出那么老辣的文章!”“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着挺老实的,
没想到手脚这么不干净。”秦语柔更是跳得最高。她领着一群贵女,堵在柳拂衣的课桌前。
“柳拂衣,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太让我们国子监蒙羞了!”“就是!
赶紧跟高公子道歉,然后自己去跟山长退学吧!别逼得大家把事情闹大,
到时候你脸就丢尽了!”她们七嘴八舌,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柳拂衣脸上了。我坐在后面,
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柳拂衣,设计得相当周密的局。
高翰利用了信息的不对称。那本所谓的孤本,谁都没见过,他说有就有。
他又利用了人际关系。他有朋友作证,而柳拂衣,孤身一人。最后,他利用了所有人的偏见。
一个平民女子,和一个丞相公子。大家天生就更愿意相信后者。这个局,看起来,无解。
柳拂衣被孤立了,被所有人指责。换做任何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恐怕早就哭着崩溃了。
可柳拂衣没有。她从头到尾,就没说过一句话。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任由那些恶毒的言语像潮水一样淹没她。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委屈,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直到秦语柔说得口干舌燥,骂得词穷了。她才终于抬起头,慢慢地,清晰地,说了三个字。
“说完了?”秦语柔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柳拂衣站起身,目光扫过面前所有人的脸。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既然说完了,那就请让一下。
你们挡着我去看书了。”说完,她绕过那群目瞪口呆的人,径直走到了书架前,取下一本书,
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翻开,阅读。仿佛刚才那场风暴,只是一场与她无关的闹剧。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高翰,你惹错人了。
你以为你设的是一个天衣无缝的局。但在柳拂衣眼里,这可能只是一个漏洞百出的,
无聊的游戏。你赌的是她的声誉,是她的未来。可你不知道,这个对手,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她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真相。这场堵伯,从一开始,你就输了。4事情闹大了。
山长也没法压下去。高翰他爹是丞相,山长也得给几分面子。最后,决定在国子监的大讲堂,
举行一场公开的辩论。让高翰和柳拂衣当着所有先生和学生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这名为辩论,实为审判。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要给柳拂衣定罪,
然后名正言顺地把她赶出去了。整个国子监都为此沸腾了。辩论那天,
大讲堂里里外外挤满了人。连一些休沐的先生都赶了回来。大家都想亲眼见证,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平民女子,是怎么身败名裂的。我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方便看戏。
高翰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锦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站在讲堂中央,意气风发,
仿佛自己是正义的化身。他身边,站着他那几个所谓的“人证”,一个个昂首挺胸。
秦语柔也来了,坐在一群贵女中间,时不时朝高翰投去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
然后又用一种悲悯又鄙夷的目光,瞟向另一边。另一边,站着柳拂衣。
她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布裙,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地挽着。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她的对面,是整个国子监的权贵阶层。她看起来那么弱小,那么不堪一击。
就像一只闯进了狼群的羊。所有人都觉得,她输定了。张山长坐在主位上,脸色凝重。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之事,关乎我百年国子监的清誉,断不可草率。高翰,你先说。
”高翰上前一步,对着山长和众位先生深深一揖。然后,他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是痛心疾首地讲述了自己对那本孤本的喜爱,对“以商养战”这个观点的珍视。然后,
话锋一转,开始声泪俱下地控诉柳拂衣是如何“窃取”了他的思想。他说得慷慨激昂,
就好像柳拂衣偷的不是一个观点,而是他家祖坟一样。“学生本不愿将此事公之于众,
毕竟有伤同窗之谊。但,窃书不算偷,窃取思想,却是文人最不齿之事!
为了我大邺王朝的文风清正,为了国子监的百年声誉,学生,不得不站出来!”一番话说得,
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民除害的大英雄。下面的人听得连连点头,
不少人甚至开始对着柳拂衣指指点点。“无耻!”“太不要脸了!”山长点了点头,
又看向柳拂衣。“柳拂衣,高翰所言,你可承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柳拂衣身上。
摄像机对准了她。她终于抬起了头。脸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她没有看高翰,
也没有看周围那些充满敌意的脸。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主位上的张山长。“学生不认。
”她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讲堂。高翰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人证物证俱在!”柳拂衣终于看了他一眼,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人证,是你的人。物证,
是你说的那本谁也没见过的孤本。这也算证据?”一句话,直接戳中了要害。
高翰的脸色一僵。“你……你这是强词夺理!那本孤本是我父亲的珍藏,岂能轻易示人!
”“哦,”柳拂衣点了点头,“那就是没有证据。”她说话的方式很特别,不带任何情绪,
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就是这种平淡,反而让高翰的激动显得特别可笑。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高翰气得脸都红了。“好!就算你看不到孤本!那我问你,
你一个从未出过京城的平民女子,如何能想出‘互市固边’这种策略?
你可知我朝与北狄的茶马交易,一年有多少?你可知边境三十二个关隘,哪个适合开市,
哪个必须严防?你这些,都是从何而知?”这一连串的问题,又刁钻又专业。
这已经不是在辩论抄袭了,这是在考校她的知识储备。高翰的目的很明确,
就是要证明柳拂衣根本不具备写出那篇策论的能力。只要证明了这一点,抄袭的罪名,
自然就成立了。下面的人也开始起哄。“就是啊,说啊!”“你一个女人家,
懂什么军国大事!”这是一个陷阱。柳拂衣只要回答不上来,就彻底完了。
我心里都替她捏了一把汗。可她,只是静静地听完高翰的话,然后,问了一个问题。
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山长,各位先生,”她环视一周,声音依旧平静,
“我想请问,国子监的规矩,可是‘疑罪从无’?”张山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然。
”“那好,”柳拂衣转向高翰,“按照规矩,既然是你指控我,那么,
应该由你来拿出我抄袭的铁证。而不是让我来证明我没有抄袭。”她顿了顿,
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现在拿不出物证,却要我自证清白,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我今天写了一首好诗,就得把李白杜甫从坟里刨出来,问他们写没写过吗?”这话说得,
又刁钻又刻薄。人群里传出一阵压抑的笑声。高翰的脸,已经从红色变成了猪肝色。
他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柳拂衣没给他喘息的机会,
继续说道:“至于我为何能写出这篇文章,那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
你如果觉得我写不出来,那是你无知,不是我有罪。”她说完,对着山长微微一福。“山长,
学生说完了。如果高同学拿不出新的证据,那这场闹剧,可以结束了吗?”整个讲堂,
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柳拂衣这番话给镇住了。这哪里是待宰的羔羊?
这分明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她没有一句激烈的言辞,却字字诛心。她把高翰精心布置的局,
用最简单的逻辑,撕得粉碎。高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柳拂衣:“你……你……”你了半天,
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在这时,张山长重重地咳了一声。他看着柳拂衣,眼神复杂。
有欣赏,有惊叹,也有一丝为难。他缓缓开口:“柳拂衣,你所言,确有道理。但,
此事终究有了疑点,若不查清,对你,对高翰,都不公平。”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老狐狸,
还是想和稀泥。柳拂衣似乎也料到了。她点了点头,说:“好。那学生,就证明给你们看。
”她转向高翰,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起来。“高翰,你不是说我窃取了你的思想吗?
你不是觉得我写不出那样的文章吗?”“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们就比一场。”“题目,
你出。体裁,你定。韵脚,你挑。”“我若输了,立刻退学,从此不再踏入国子监半步。
”“我若赢了……”她停顿了一下,看着面色惨白的高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
当众向我道歉。”“你,敢不敢?”疯了。所有人都觉得柳拂衣疯了。
这简直是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对方的刀口下。高翰先是一愣,随即狂喜。
他生怕柳拂衣反悔,立刻大声说道:“好!一言为定!这可是你自找的!”他以为,
他赢定了。我看着柳拂衣那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忽然觉得。好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她不是疯了。她这是要,杀人诛心。5高翰的眼睛里,闪烁着恶毒而兴奋的光芒。
他觉得柳拂衣是自寻死路。他要抓住这个机会,把她彻底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好!
既然柳同学有如此雅兴,那高某就奉陪到底!”他装模作样地踱了两步,摇着头,
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只是,刀剑无眼,笔墨伤人。若柳同学待会儿输得太难看,
可别哭鼻子啊。”下面传来一阵哄笑。柳拂衣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出题。
”那感觉,就像一个绝世高手,在对一个上蹿下跳的猴子说:别废话,动手吧。
高翰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感觉自己被轻视了。他咬了咬牙,决定要出个天底下最难的题。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我们就以‘雪’为题,作一首七言律诗。”这题目,中规中矩。
但重点在后面。他阴笑着说:“而且,必须用‘戈’部的险韵!平声,上声,去声,入声,
四个韵脚,都得用到!”这话一出,全场哗然。连几位老先生都倒吸一口凉气。“戈”部,
是诗韵里最险最窄的韵脚之一。能用的字,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什么“波”、“多”、“过”、“坐”、“破”、“个”。用这个韵脚写诗,
跟戴着镣铐跳舞没什么区别。更何况,还要一首诗里,把平上去入四个声调的韵脚全用上!
这已经不是难了。这是刁难!这是存心不让人写出来!“高翰!你这太过分了!
”张山长都忍不住出声喝止。高翰却振振有词:“山长,兵不厌诈。既然是比试,
自然要有些难度。况且,这也是柳同学自己同意的。怎么,柳同学,现在怕了?
”他挑衅地看着柳拂衣。所有人都觉得,柳拂衣这次肯定会拒绝。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而,柳拂衣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可以。”两个字,
轻飘飘的,却像两记重锤,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疯子!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连我都觉得她有点托大了。高翰更是得意忘形,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柳拂衣抓耳挠腮,
一个字都憋不出来的糗样。“好!有胆色!”他大笑道,“笔墨伺候!
”下人很快搬来了两张桌案,摆上了笔墨纸砚。高翰走到一张桌案前,拿起毛笔,饱蘸浓墨,
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今天是有备而来。为了羞辱柳拂衣,他早就私下里请教了名师,
准备了一首得意之作。他相信,这首诗一出,必定惊艳全场。而柳拂衣,
注定要成为他的垫脚石。柳拂衣也走到了自己的桌案前。她没有马上动笔。而是站在那里,
闭上了眼睛。微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整个人,静得像一尊雕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高翰那边,已经洋洋洒洒,写下了一半。他时不时地抬起头,看一眼柳拂衣,
嘴角挂着得意的冷笑。周围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看来是真的写不出来了。”“就是,
自不量力,这下丢人丢大发了。”秦语柔更是掩着嘴,对身边的闺蜜说:“看她那样子,
装模作样,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呢。”就在这时,柳拂衣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
清澈得像一汪寒潭。她拿起笔,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笔尖落在宣纸上,行云流水。那姿态,
不像是在写诗。像是在杀人。用笔为刀,用墨为血。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她到底写了些什么。可她写得太快了。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高翰那边刚刚收笔,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而柳拂衣,
也放下了笔。她的卷面上,墨迹未干,字字锋利,仿佛带着一股杀气。张山长亲自走下台,
先拿起高翰的诗。他念道:“朔风凛冽卷狂波,平声千军万马战事多。
平声三尺青锋谁能过?去声将军醉卧金帐坐。去声”念到这里,山长顿了顿,
点了点头。“嗯,气势倒是不错。写边塞苦寒,将军豪情,中规中矩。
”高翰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他这首诗,虽然算不上绝顶,但在这种险韵之下,能写成这样,
已经非常不易了。他觉得自己赢定了。然后,山长拿起了柳拂衣的诗。只看了一眼,他的手,
就猛地一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愣在了原地。他的嘴唇微微颤抖,
眼睛瞪得滚圆。过了好半天,他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颤抖着念了出来。
“天地为炉炼山河,平声飘飘洒洒无奈何。平声碾作尘泥任人过,
去声是非功罪由他说。平声”念到这里,全场已经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这首诗,意境、气魄,都远在高翰之上!高翰的诗,写的是将军。而柳拂衣的诗,
写的是天地!是命运!格局,判若云泥!但这还不是结束!山长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
念出了最后四句。“浮生聚散终成错,去声昨日荣华今朝破。入声休问此身谁之个,
入声苍茫一笑了之过。去声”当最后一个“过”字念完。整个大讲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首诗里那股苍凉、孤傲、视万物为无物的气魄给震住了。
这哪里是一个十六岁少女能写出的诗?这分明是一个看透了世事浮沉的绝代宗师,
才能有的手笔!平上去入,四个韵脚,用得天衣无缝,毫无斧凿痕迹!最可怕的是最后一句。
“苍茫一笑了之过”。这哪里是在写雪?这分明是在写她自己!写她对眼前这场闹剧,
对所有污蔑和构陷的,最极致的蔑视!她不是在写诗。她是在告诉所有人:你们这些庸人,
你们的沾沾自喜,你们的阴谋诡计,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我笑一笑,就过去了。
高翰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他呆呆地看着柳拂衣的诗,
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引以为傲的诗,跟柳拂衣的诗一比。
简直就是一堆垃圾。被碾压得连渣都不剩。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体无完肤。
柳拂衣从头到尾,都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她只是看着高翰,平静地,
说出了那句约定好的话。“高翰,你输了。”“现在,请你,向我道歉。”她的声音,
回荡在死寂的讲堂里。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高翰的脸上。借你的韵,
杀你的心。这,才是柳拂衣。6高翰站在那里,浑身都在发抖。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耳边嗡嗡作响。道歉?他,堂堂丞相之子,国子监的天之骄子,
要向一个他最看不起的平民女子,当众道歉?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他的尊严,他的骄傲,
在刚才那首诗面前,已经被砸得粉碎。现在,柳拂衣还要把碎片捡起来,再狠狠地踩上几脚。
“我……我……”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身边的那些跟屁虫,
此刻也都成了哑巴,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看他,更不敢看柳拂衣。秦语柔的脸也白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看着柳拂衣,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整个讲堂的人,都在等着。等着看高翰如何选择。是像个男人一样,履行赌约。
还是像个无赖一样,抵死不认。柳拂衣也不催他。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他。她的眼神,
像一面镜子,照出了高翰所有的狼狈和怯懦。那种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最强大的压迫。终于,
高翰崩溃了。他猛地抬起头,眼睛血红,指着柳拂衣,嘶吼道:“我不信!我就是不信!
这诗绝不是你现场作的!你肯定是早就准备好了!对!你早就知道我要用‘戈’韵,
你早就请了高人帮你写的!这是作弊!这是欺骗!”他开始胡言乱语,像一个输光了的赌徒,
试图掀翻桌子。这番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但是,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把水搅浑,
只要让大家怀疑柳拂衣的人品,他就不用道歉了。下面的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有些人,
本来就嫉妒柳拂衣,此刻也跟着起哄。“对啊,这诗写得太好了,
好得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能写出来的。”“就是,说不定真是提前背好的。”人性就是这样。
他们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强太多。当一个人的才华,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他们第一反应不是敬佩,而是质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我差点笑出声。输不起,
就是这么难看。我正准备站起来,说两句公道话。毕竟,我是个王爷,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可我还没动,柳拂衣就先动了。她看着状若疯魔的高翰,脸上第一次,
露出了一种近似于“怜悯”的表情。就像人类,在看一只在笼子里疯狂打转的老鼠。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的嘈杂。“高翰,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声音大,
没理也能变成有理?”她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很无趣。“也罢。既然你不信我能现场作诗,
那我就再证明一次。”“这一次,为了防止你说我提前准备。”她环视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