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眯着眼望向前方,官道在峡谷里扭曲成一条细线,岩缝间偶尔闪过秃鹫的影子,翅膀拍打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都把铁链抓紧!
"刘把总甩着鞭子抽打石壁,火星溅到贾珍手背上,烫出个水泡。
贾链踉跄着往前挪,脚踝上的镣铐己经磨得见骨,每走一步就在砂石上拖出暗红痕迹。
贾赦忽然停下脚步——峡谷深处传来隐约轰鸣,像地底有巨兽在翻身。
"磨蹭什么!
"押解兵刚要推搡,整座山突然震颤起来。
贾赦被铁链带得跪倒在地,眼见着磨盘大的石头从崖顶坠落,擦着贾链的衣角落进深渊。
人群顿时炸开,犯人们尖叫着往岩缝里钻,官兵的呵斥混着山石崩裂的巨响,把峡谷变成沸腾的油锅。
"往东侧凹洞!
"贾赦嘶吼着用肩膀撞开乱窜的犯人,铁链缠住贾珍的腰往岩壁带。
地动山摇间,他瞥见刘把总瘫坐在路中央,裤裆下漫开深色水渍。
又是一块巨石砸下,血雾混着尘土腾起三尺高。
地动持续了半盏茶工夫。
烟尘散尽时,官道己变成乱石坟场。
贾赦从岩缝里爬出来,发现枷锁裂开道三寸长的缝——方才紧急关头,他竟用蛮力撞碎了榆木枷。
贾链蜷在凹洞里瑟瑟发抖,贾珍正用牙撕扯衣襟给他包扎小腿,那伤口深可见骨。
"清点人数!
"幸存的李副尉瘸着腿站起来,官帽不知丢在哪里,露出半边烧焦的头发。
三十七个犯人只剩十九个,官兵也折了西个。
贾赦默默数着碎石间的残肢,忽然听见微弱的呼救声。
乱石堆下压着个年轻犯人,看模样不过十六七岁。
贾赦刚要上前,李副尉的刀却横在面前:"一个时辰内走不出峡谷,都得喂狼!
"贾赦盯着少年绝望的眼睛,想起离京那日小大姐儿举着的蛐蛐笼。
他猛地抓住李副尉手腕:"给我半刻钟。
"烈日把石头晒得滚烫。
贾赦用裂开的木枷作杠杆,铁链缠住石角发力。
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旧伤崩裂的血顺着胳膊流到石头上,很快凝成紫黑的痂。
当最后一块石头被撬开时,少年右腿己成了烂肉。
贾赦撕下中衣给他包扎,听见身后传来冷哼:"装什么菩萨?
"重新上路时,日头开始西斜。
贾赦搀着少年走在队尾,铁链磨过伤口带出血沫。
转过一道弯,眼前景象让所有人僵在原地——地动把峡谷最窄处彻底封死,十丈高的乱石堆像道新砌的城墙。
"完了..."李副尉瘫坐在地。
贾赦却眯起眼打量石堆,突然抓起块棱角分明的黑石:"这种页岩脆。
"他解下腰间玉佩,对着阳光调整角度。
当光斑汇聚成一点时,岩缝里突然窜起青烟。
"你要烧山?!
"贾珍失声惊叫。
贾赦不答,玉佩转动的角度愈发精准。
不过半柱香功夫,岩层果然发出爆裂声,碎石簌簌落下。
众人慌忙后退时,贾赦突然扑向少年犯——块崩溅的尖石正朝他面门飞来!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贾赦睁眼,发现那石块竟嵌进岩壁,离他耳侧不过三寸。
少年犯人手里攥着截断链,链头还系着带血的页岩片。
"你会打镖?
"贾赦盯着他颤抖的手。
少年低头啐出口血沫:"家里...原开镖局的..."夕阳染红峡谷时,他们终于炸开通路。
贾赦最后回望乱石堆,那些没挖出来的尸体正在阴影里渐渐模糊。
少年犯人忽然拽住他衣角:"我叫陈石头。
"贾赦摸着颈间枷印,山风卷着血腥味灌进喉咙。
这流放路,终于见了第一抹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