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仿佛被一层厚重的灰色幕布所笼罩,细密的雨丝如银线般纷纷扬扬地洒落,将整个世界都氤氲在一片朦胧之中。
林溪,这个年仅七岁的小男孩,正蹲在老屋那略显陈旧的门槛上,眼神专注地凝视着檐角。
雨滴顺着瓦片的弧度缓缓滑落,最终坠落在青石板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微小的水花,砸出一个个细小而又深邃的坑洼。
那潮湿的泥腥味,混合着屋内艾草燃烧所散发出的独特香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钻进了他的鼻腔。
此时,奶奶正守在炉灶旁,往那只古朴的陶罐里,小心翼翼地添上第三把草药,药罐里的水在火苗的舔舐下,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在这个贫瘠的村庄仿佛在诉说着古老而神秘的故事。
“溪伢子,莫玩水了。”
奶奶那略带沙哑却又充满慈爱温暖的声音,伴随着药罐沸腾的声响,悠悠地传了过来,“前日李叔公在溪边瞧见水猴子嘞,你再玩水,半夜水猴子便会来把你抓走的”。
然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男孩,似乎对奶奶的话语充耳不闻。
他光着脚丫,欢快地踩过天井下那片浅浅的积水,溅起的水花在他的小腿上留下了斑斑水渍。
光着的脚丫与积水接触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的自由。
墙根处,去年种下的夜来香,在雨水的滋润下,已悄然发出了嫩绿的新芽,那暗红的茎秆上,凝结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宛如镶嵌在翡翠上的珍珠,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林溪被这美丽的景象所吸引,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那娇嫩的新芽,可他的动作却不小心惊扰了脚下的泥水,它们立刻争先恐后地漫过林溪稚嫩的脚背,凉凉的触感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村东头的溪流,在这场连绵的春雨中,水位迅速上涨了半尺有余。
原本清澈见底的水面,此刻已变得浑浊不堪,浮萍如同一片片绿色的碎叶,在湍急的水流中打着旋儿,向着闸口处快速聚集。
林溪清楚地记得,春分那天,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如宝石。
货郎担着装满彩色丝线的担子,从对岸悠悠走过,阳光穿透水面,在水底的鹅卵石上投下了粼粼波光,宛如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然而梅雨时节的此刻,这暗绿色的水流,却仿佛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平日里温顺得如同少女的芦苇,此刻也在风雨中摇曳着,显得格外狰狞。
“林家小子!”一声如炸雷般的吆喝,瞬间打破了这份宁静,惊得林溪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抬头望去,只见杀猪匠王伯扛着半扇猪肉,威风凛凛地站在石桥上。
王伯身上的蓑衣还在不停地滴着水,仿佛是从水里刚刚冒出来的一般。
“你爹娘在县里捎了话,让你去小卖部过暑假。”
就在这时,竹编斗笠突然被一只枯瘦却又温暖的手掀开,林溪仰头,看见了奶奶那张饱经沧桑、沟壑纵横的脸。
老人手中紧紧攥着一把旧蒲扇,扇柄的包浆处,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收拾好衣裳,你姐也在那边。”
蝉鸣,如同一场盛大的交响乐,突然刺破了雨幕。
林溪抱着蓝布包袱,安静地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那潺潺流淌的溪水,在远处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为他的离开而哭泣。
父亲骑车的背影,如同一张绷紧的弓,充满了力量却又略显疲惫。
汗水在父亲那件的确良衬衫上,洇出了一片片盐霜,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林溪终于看到了那漆成天蓝色的铁皮招牌——“惠民商店”,四个醒目的红字,在岁月的侵蚀下,已渐渐褪色。
那是父亲刚转过来几个月的商店。
走进逼仄的店面,林溪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成箱的灯泡与搪瓷缸,像一座座小山般摞到了天花板,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倒塌下来。
姐姐正蹲在柜台后,大口啃着西瓜,鲜红的汁液顺着她的指缝,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水泥地上,如同盛开的红梅。
计划生育的影响,姐姐出生5年后才生下林溪。
十三岁的少女,却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牛仔短裤,膝盖处的破洞里,露出了一块已经结痂的伤疤,那是青春叛逆的印记。
“妈去进货了。
爸晚上也有事”姐姐吐出几颗黑亮的瓜子,漫不经心地说道,“晚上你看店,没什么人的,我要出去外面玩。
价格都贴在上面了”林溪听后,微微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被货架顶层的玻璃罐所吸引。
罐子里的彩色糖果,在暮色的映衬下,如同沉睡的宝石,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当第一只飞蛾,如同赴一场壮烈的约会,义无反顾地撞上钨丝灯泡时,林溪听到了门外传来醉汉的嬉笑。
紧接着,三个黑影,摇摇晃晃地挤进店门,一股刺鼻的劣质白酒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小...小朋友...”满脸通红的男人,双手撑着柜台,舌头打着结,含糊不清地说道,“来包红梅。”
一枚硬币,在玻璃台面上不停地打转,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溪盯着对方虎口处那只栩栩如生的蝎子纹身,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他想起村里大婶曾经说过,县城里的混混,会在烟盒里藏刀片。
此时,在货架的阴影中,姐姐的红色凉鞋正悄悄地移向后门。
林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的小手微微颤抖着,伸向了放烟的货架。
在拿到烟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再次与醉汉的眼神交汇,那眼神中透露出的一丝不怀好意,让他心跳陡然加快。
醉汉接过烟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林溪,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小朋友,这么小就看店啦?”醉汉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他身旁的两个同伴也跟着哄笑起来。
林溪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唇,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们。
这时,姐姐在货架后轻轻咳了一声,似乎是在提醒林溪不要慌乱。
林溪心中默默祈祷着他们赶快离开,同时,他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柜台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醉汉终于转身,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
林溪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的石头稍稍落地。
然而,就在醉汉快要踏出店门时,他突然转过身,将手中的烟头扔向了林溪。
烟头擦着林溪的脸颊飞过,落在了地上,溅起一小片火星。
林溪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助。
姐姐迅速从货架后冲了出来,将林溪护在身后,对着醉汉怒目而视。
“你们干什么!”姐姐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醉汉却只是冷笑一声,“小丫头,别这么大火气。”
说完,便带着他的同伴大笑着离开了。
姐姐转过身,看着林溪,眼中满是心疼。
“阿溪,没事吧?”她轻轻抚摸着林溪的脸颊,检查是否受伤。
林溪摇了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他强忍着没有让它们流下来。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个世界并不总是像他想象的那么美好,危险可能随时会降临。
而他,必须要学会面对。
县城的一切,相较于他曾经熟悉的乡村,显得既陌生又新鲜。
杂货铺不大,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品。
货架上的货物层层叠叠,从五颜六色的糖果到生活必备的日用品,琳琅满目。
铺子的墙壁上,贴着几张略显褪色的明星海报,那是前些年流行的明星,为这个狭小的空间增添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白天,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洒在铺子里,尘埃在光线中飞舞。
林溪常常坐在柜台后的小板凳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顾客。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言行举止。
每当夜幕降临,湖南经视《越策越开心》欢快的笑声便从那台老旧的电视机里传出来。
陈英俊和汪涵幽默风趣的话语,引得林溪不时咯咯直笑。
然而,马路上此起彼伏的喧嚣却似乎不甘示弱,它们像是一支庞大的自然乐队,奏响着人世间的交响曲,那声音透过窗户的缝隙钻进来,试图盖过电视机里的欢声笑语。
醉汉老刘是杂货铺的常客,他总是在月色如水的夜晚,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摇摇晃晃地走进铺子。
他的头发凌乱,衣衫也有些破旧,可眼神里却透着一种不羁。
每当他坐下,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县城里那些械斗的故事。
月光透过窗户,恰好照亮他缺了半颗的门牙,让他的模样在这一刻显得既滑稽又带着几分沧桑。
“小子,你可不知道,那次械斗可真是惨烈啊!”老刘眯着眼睛,绘声绘色地讲着,手在空中挥舞,仿佛要重现当时的场景。
林溪则听得入迷,眼睛一眨不眨,那些充满暴力与混乱的情节,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投下了一道道神秘而又惊悚的影子。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林溪在这个小卖铺里度过了他的小学时光。
在这里,他学会了分辨各种商品的价格,学会了如何与顾客打交道。
那些日日夜夜,小卖铺见证了他的成长,而他也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体验着生活的五味杂陈。
每一个清晨,他在阳光中醒来,迎接新一天的琐碎与美好;每一个夜晚,他在喧嚣声和电视声中入眠,做着属于孩子的纯真梦想。
周末放假,父亲有时候会把他送回乡下跟奶奶生活。
在村里跟着年龄相仿的小伙伴吃百家饭。
在田间地头撒野。
那是他最放松的时刻。
点点滴滴,都成为了他童年记忆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深深烙印在他的生命里,伴随他一路前行。
林溪12岁那年,县城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改造。
街道拓宽了,新的商店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小卖铺的生意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父母便关掉店铺,回了老家,姐姐初中毕业后便在旁人的介绍下,进了县里国营宾馆当服务员。
林溪也进入了县城初中开始校园寄宿生活。
第二章 断裂的年夜饭姐姐私奔后的第一个除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寂静与沉闷。
往年那种热热闹闹准备过年的氛围,仿佛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席卷得干干净净。
林溪望着父亲,他站在檐下,眼神直直地盯着那条腌好的腊鱼。
腊鱼被绳子吊在那里,在微弱的光线中,泛着一种陈旧而黯淡的光泽。
鱼身的鳞片像是岁月的鳞片,记录着我们家曾经的点点滴滴。
父亲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腊鱼,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这鱼啊,本来想着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团圆饭……”父亲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腊鱼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林溪静静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等以后……说不定等你姐回来,咱再一起吃。”
父亲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林溪看着父亲,心中五味杂陈,“爸,姐……她会回来吗?”父亲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说:“会的,会回来的。”
可那声音里,却透着一种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迷茫。
这个除夕,没有了姐姐的身影,家里像是缺了一大块。
林溪记得,时常听到来店里买东西的老顾客嘴里说起:“他家闺女跟城东头的一个混混少年在谈恋爱”。
那个混混少年不仅无业,还喜欢赌博,甚至还有吸食药品。
“我是不会离开她的”深夜的林溪被隔壁传来的声音惊醒,紧接着听见父亲的砸椅子的声音。
父母发现姐姐跟社会不良少年谈恋爱后,约了来店里谈。
少年的倔强像一把钢刀***父亲的心脏。
后来姐姐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父母也很少提起,只是在旁人的闲言碎语中知道姐姐辞了国营宾馆的工作,跟那个混混少年南下打工了。
开学后的寄宿中学,像是被一层湿漉漉的悲伤笼罩着。
林溪穿着那件怎么也晒不干的校服,那股潮湿的霉味一直萦绕在身边,仿佛是我内心悲伤的具象化。
林溪蜷缩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教室里只英语老师说着:“今天我们复习一下这个单词,family,家庭的意思。”
英语老师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
就在这时,窗外原本淅淅沥沥的雨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教师的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老天爷也在为这个破碎的家庭而愤怒。
林溪听着雨声,思绪飘远。
family 真的就是家庭的意思吗?家庭一定要完整才会幸福?为什么感觉开心不起来了?林溪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世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才会停,也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家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变回完整的“family”。
在这不停歇的雨声中,林溪心中的迷茫与痛苦如同窗外的雨幕,无边无际。
就像必须在这混沌的雨声中中寻找一丝希望,就像在潮湿的校服里寻找那一丝温暖。
暑假周末的早晨,同样的夏日却细雨如丝,老家窗外的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林溪静静地坐在窗前,整理姐姐没来及带走的旧物。
发圈,日记本杂乱的散落在桌子边。
目光落在桌上那张蔡依林的《看我72变》专辑上。
专辑封面有些许磨损,边角微微卷起,没事的时候林溪总喜欢拿来听。
旁边,姐姐那台陈旧的随身听安静地躺着,外壳上的划痕记录着它所经历的点点滴滴。
思绪如窗外的雨丝般蔓延,一下拉回到以前与姐姐相处的时光。
那是03年的夏天,姐姐已经在国营宾馆上了三年的班,自己买了当时很流行的随身听,每次放假回家,她便会在自己房间放着这张专辑。
趁姐姐不在,林溪总会怀着几分好奇与期待,小心翼翼地将随身听和专辑拿过来。
他会找一个安静的角落,戴上耳机,跟着歌词,一遍又一遍地学起里面的歌曲。
那些跳动的音符,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让他暂时忘却一切烦恼,沉浸在一个属于自己的美妙世界里。
“姐姐,姐姐,我会唱《看我72变》了!”林溪兴奋地喊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姐姐,眼神中充满了自豪与期待,就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姐姐微微扬起嘴角,微笑中带点鄙夷,轻轻地戳了戳林溪的额头,说道:“你偷偷听了一上午了吧,当然会了。”
那语气虽然带着调侃,但眼神中却满是宠溺。
正当林溪沉浸在回忆的温暖中时,随身听突然卡带,发出刺耳的“嘀——”声。
林溪先是一愣,随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习惯性地拍了拍机身,这是姐姐教他的“急救法”。
仿佛是感受到了林溪的期待,在轻轻拍打几下后,随身听又重新传出了熟悉的旋律。
“吃面条了!”这时,传来母亲催促吃早饭的喊声。
那声音带着家的温暖与亲切,将林溪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他恋恋不舍地将随身听和专辑小心收进抽屉,指尖触到抽屉冰凉的金属钥匙,一种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
这把钥匙,仿佛是打开回忆之门的关键,每一次触摸,都能让他感受到过去与现在的交织。
林溪坐在餐桌前,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条,思绪却仍在刚才的回忆中徘徊。
他想起小时候,总是盼望着姐姐回家,大几岁的姐姐总会给他带来许多新奇的东西和有趣的故事。
想起姐姐刚初中毕业那会,父母送她去学理发,学了一个月后回来,跟他说她不喜欢,让他一定去跟父母说她不想学了,拽着他的双手都快掐出指甲印子。
而那张《看我72变》专辑,不仅仅是一张磁带,更是他与姐姐之间深厚情谊的见证。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窗户玻璃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林溪吃着面条,心中默默想着,无论时光如何流转,那些与姐姐共度的美好时光,都将永远珍藏在他的心底,成为他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吃完早饭,林溪再次回到窗前。
他望着窗外的雨幕,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和姐姐,在雨中嬉笑玩耍的场景。
那一刻,他深深地明白,家,不仅仅是一个地方,更是那些与亲人共度的美好时光,是那份永远割舍不断的亲情。
而这夏日雨幕中的回忆,也将如同陈酿的美酒,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香醇。
第三章 霉斑生长的方式县城中学的晨铃,在清冷的空气中悠悠响起,那声音仿佛裹着一层铁锈味,沉闷而又压抑。
林溪,此时正缩在教室的后排角落,阳光透过蓝色的窗帘,在他的英语课本上投下了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如同他此刻杂乱无章的思绪。
他不经意间发现,第三颗纽扣不知何时已经崩开了,冷风像一群调皮的小精灵,从那豁口处呼呼地往里钻,冻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溪!”伴随着一声严厉的呵斥,一个粉笔头如同一颗出膛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的后颈。
“认真听课!”班主任那威严的声音,如同洪钟般在教室里回荡。
他的鳄鱼皮鞋,在地面上敲出了焦灼的节奏,仿佛是在为林溪的“罪行”打着节拍。
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窃笑,前排女生故意将椅子往后顶,林溪清楚地看见,她马尾辫上缀着的那串玻璃珠——那是以前杂货铺的畅销货,要三块钱一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墙角的霉斑,如同一个个潜伏的幽灵,在潮湿的环境中缓慢地攀爬着,它们那诡异的形状,仿佛是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昨夜洗的校服,还带着未干的潮气,袖口处泛着可疑的灰黄色,仿佛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林溪无奈地把手臂缩进桌洞,掌心下意识地摩挲着李亚送给他的英雄钢笔。
那冰凉的金属纹路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指尖的温度,每当他触摸到这支钢笔,心中便涌起一股温暖而又复杂的情感。
那是初二开学典礼后的黄昏,夕阳如血,将整个操场都染成了一片橙红色。
林溪蹲在操场的角落,正为破洞的球鞋系着死结。
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他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阿迪达斯运动鞋的男生,正微笑着递给他一张纸巾。
男生腕间飘着的薄荷味止汗剂的气息,让林溪感到一阵清新与舒适。
“我叫李亚。”
对方说话时,那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扇形的阴影,宛如一把精致的小扇子,“你鞋带系了十分钟了。”
林溪有些羞涩地接过纸巾,低声说道:“谢谢。”
他偷偷打量着李亚,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好感。
李亚的笑容如同阳光般灿烂,让他原本有些阴霾的心情瞬间明亮了起来。
从那以后,林溪和李亚渐渐熟悉起来。
他们会在课间一起讨论问题,会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会在放学后一起漫步在校园的小径上。
晚上他们也舍不得分开,经常跑到对方的寝室睡觉,狭窄的床铺,却让他们的心靠得更近。
林溪能清晰地感受到李亚的体温,那种温热透过薄薄的被子传递过来,让他感到安心。
有时,李亚会在睡梦中不自觉地将手臂搭在林溪的身上,或是翻身时腿部轻轻碰到林溪,每一次不经意的肌肤接触,都会让林溪的心跳加速,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
在那些静谧的夜晚,林溪枕着李亚的气息入眠,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美好,那些白天的烦恼与窘迫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林溪觉得,李亚就像是他在这个陌生环境中的一束光,照亮了他的生活。
晚自习的***,无情地打断了林溪的思绪。
他攥着钢笔,匆匆冲向宿舍楼。
可当他在楼梯转角处,撞见了永生难忘的画面,时间仿佛瞬间凝固了。
李亚正将一个女生抵在储物柜上,深情地亲吻着,他腕间的红绳与女孩的发梢纠缠在一起,如同某种诡异的共生体。
那一刻,林溪的心仿佛被一把锐利的箭射中,一阵揪心剧痛袭来。
林溪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心中充满了震惊、痛苦和失落。
他不明白,自己此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男孩跟女孩的恋爱在初三也是常有的事情。
林溪想着过往两人之间那些美好瞬间,恍惚间像是自己的错觉。
林溪失魂落魄地冲向顶楼天台徘徊,天台的照明灯在此刻显得那么刺眼,让他的痛苦跟脆弱无法隐藏。
暴露在耀眼的灯光下,此刻的无助被照明灯无情的嘲笑着。
他像是着了魔一般,掏出钢笔,往照明灯砸去。
铁屑簌簌掉落时,远处传来了教导主任那愤怒的怒喝:“哪个班的还不回寝室睡觉?“林溪吓得待在原地,教导主任口里嘟囔着”哪个兔崽子在破坏公物!”林溪被这嘟囔惊醒,他惊恐地看着扔出去的钢笔和刚受过钢笔撞击的照明灯,心中充满了恐惧。
他知道自己闯祸了,可此刻的他,心中的痛苦远远超过了对惩罚的恐惧。
他仓皇而逃,转身跑下了天台,任由泪水流淌在他的脸上,穿过回宿舍学生的人流,仿佛这样就能冲刷掉他心中的伤痛。
回到宿舍后,林溪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滑落。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李亚和那个女生亲吻的画面,心中的痛苦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涌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感情会如此脆弱,为什么美好的事物总是那么容易破碎,为什么明明是朋友,却会对他有超出朋友的情谊。
那种情感是他形容不出来的......自此以后林溪总是刻意回避与李亚的接触,在无数个想不明白自己内心的夜晚。
消消地发生着改变。
“林溪你怎么最近都不找我玩了?”李亚站在食堂排队的队伍后面疑惑地的问着?眨巴着他那长长的睫毛。
“马上要中考了,我要好好学习准备考一中”林溪冷冷地回答。
第四章 潮涨时分的叛逆姐姐私奔消失后再与家里联系是在高二暑假,林溪一直觉得,姐姐不跟家里联系的那段日子像是被一层厚重的阴霾笼罩着,整个家都被姐姐林清私奔的阴影所笼罩。
父母每日唉声叹气,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高二暑假的一天,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那天,隔壁村的婶婶突然来访,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保健品,还有一部崭新的诺基亚手机。
婶婶进门时,脸上带着些许局促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在一旁。
“林清这几年一直在广州打工,那个男朋友因为好吃懒做,出去外面抢劫被抓了,判了 3 年,自此林清便与他分了。”
婶婶坐在沙发上,声音轻柔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细细地跟父母讲述着这几年姐姐的经历。
林溪站在一旁,听得入神,心中五味杂陈。
“都过去了,林清现在要被公司总部调到温州去了,离开那个地方也好,这些是她托我带给你们的。”
婶婶的话还在继续,母亲早已眼含泪水,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父亲则紧咬着牙关,强忍着泪水,嘴里嘟囔着:“我们要这些干嘛?自己人不回来。”
说罢,猛地把礼品扔出了家门。
奶奶听到动静,蹒跚着走到门口,她的背微微佝偻,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她弯下腰,一件一件地把扔出去的礼品拾起,缓缓地跟父亲道:“到底是你们自己生的,养这么大了,不听话你们也有责任。”
父亲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婶婶见状,忙起身就要先走,临走前,她把一张写有姐姐联系方式的纸条递给了父母,轻声说:“有空多联系联系,孩子在外也不容易。”
深夜,林溪在睡梦中被一阵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竖起耳朵,听到父母正在用座机跟姐姐通话。
父亲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有责备,“你怎么这么糊涂,当初说走就走,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母亲则在一旁不停地抽泣,嘴里说着:“孩子,你在外面受苦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那声音里有关心,更有深深的自责。
林溪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那个夜晚,混沌又清新。
他仿佛看到了一家人曾经的欢乐时光,也看到了姐姐在外漂泊的艰辛。
那哭声和话语,就像即将散去的雾气,让这个家的空气越来越纯净,也让亲情的纽带在岁月的磨砺中,变得更加坚韧。
林溪上高中后性格便越来越内向,成绩也直线下滑,唯一的兴趣就是带着耳机听歌。
这天,林溪攥着姐姐给他买的诺基亚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微微颤抖,一个字一个字地编辑着短信:“姐,我想学唱歌。
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文化成绩,可能连二本都考不上。
老师说参加艺考上大学容易些,说不定这是我改变现状的唯一机会了。”
他盯着发送键,内心天人交战,犹豫了好久,才终于鼓足勇气按下。
不一会,手机就震动起来,林溪迫不及待地点开信息,上面写着:“现在学还来得及吗?学这个得要多少钱啊?”林溪深吸一口气,继续回复:“老师说这个学期开始学就行,高三前再去长沙培训半年,时间上肯定来得及。
就是去长沙集中培训要花 2 万多,可是家里也没钱了,爸爸在外面做零工,实在供不起。
我真的很想试试,不想就这么放弃,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很快,姐姐的回复来了:“那你学吧,这个钱是去培训才要,对吧?我去想办法。
你别担心钱的事,只管好好学,一定要为自己拼一把。”
火车站,永远弥漫着泡面与尿液混合的酸腐味,那是旅途中疲惫与无奈的味道。
林溪蜷缩在硬座车厢的连接处,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掠过的房屋与树木,它们迅速地褪成了灰色的剪影,如同他那匆匆流逝的青春。
对面大叔那如雷般的呼噜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在半梦半醒之间,林溪摸到了藏在背包夹层的安全套,那是同桌送的,离开学校时塞给我的,说是能护住安全。
锡纸包装上的001字样,在昏暗中泛着冷光,仿佛是在提醒着他即将面对的未知与挑战。
艺考教室,那是梦想与现实激烈碰撞的地方。
暖气片发出了垂死般的***,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疲惫与无奈。
林溪呆呆地盯着镜中那个裹着羽绒服的自己,领口处露出的高领毛衣,是姐姐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给他的,带着姐姐深深的关爱与期望。
声乐老师,一个总是涂着鲜红指甲的女人,突然不耐烦地按下了暂停键,VCD机里王菲那婉转的尾音,卡在了“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喉咙里含着核桃吗?”女人用她那鲜红的指甲,愤怒地戳向乐谱,“《红豆》要唱出缠绵与遗憾,不是便秘!”玻璃窗上的冰花,正在温暖的室内渐渐融化,如同林溪那破碎的心绪。
他想起昨夜那个荒诞而又离奇的梦:李亚在结冰的湖面上,欢快地跳着踢踏舞,冰层的裂痕如蛛网般迅速蔓延,而自己却抱着那只钢笔,在冰冷的湖底缓缓下沉,一种深深的无助感将他紧紧包围。
手机在裤兜中突然震动起来,将林溪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他掏出洛基亚的手机,看到姐姐发来的短信,那简短的几个字,却带着南方潮湿的气息:“钱已汇,买件厚外套。”
林溪来到ATM机前,看着机器吐出的一张张钞票,心中五味杂陈。
突然,他被橱窗里一件驼色大衣吸引住了目光,那标价牌上的数字,正好是姐姐半个月的工资。
那一刻,他的心中涌起一股矛盾的情绪,既渴望拥有那件大衣,又心疼姐姐的辛苦。
林溪在橱窗前伫立良久,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他知道,姐姐挣钱不易,他不能如此挥霍。
然而,当他离开的那一刻,心中却又忍不住泛起一丝失落。
“长沙站到了。”
广播里那甜美的女声,像浸过蜜糖一般,在车厢里回荡。
林溪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一头撞进了人流之中。
此时,霓虹灯正从巨型广告牌上流淌下来,将整个城市装点得五彩斑斓。
一个穿着皮草的贵妇,牵着一只可爱的泰迪犬从他身边经过,狗项圈上的碎钻,在他的眼底划出了一道璀璨的银河,让他瞬间感受到了城市的繁华与自己的渺小。
林溪跟着指示牌朝车站外走着,寒意顺着肌肤蔓延开来。
他看着周围陌生的人群和繁华的街道,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孤独感。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城市中该何去何从,未来的道路一片迷茫。
车站外学校安排的带队老师早等待在此,“他们指一起培训的同学都已经在培训基地学习两天了,到地方我安排时间把你落下的课程补上”老师一边说着,一遍带着林溪往车上走。
林溪本来是要跟同学们一起坐学校的大巴来的,舅舅的突然去世耽误了他的行程。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溪开始了紧张的艺考培训。
每天,他都要在各个教室之间奔波,学习声乐、乐理、形体才艺等课程。
然而,竞争的压力让他感到喘不过气来。
同学们都很优秀,他们有着扎实的基础和出色的表现,而林溪觉得自己在他们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城里的孩子总会用“乡下人”称呼他们。
在一次模拟考试中,林溪的表现并不理想。
声乐老师对他的评价依旧是“没有感情,没有灵魂”。
林溪感到无比沮丧,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适合走这条路。
城市的霓虹像是一座座希望的灯塔,明明灭灭,照亮了他心底对未来的憧憬,可这光芒又太过耀眼,刺痛了他的双眼,让他在这繁华面前,脚步不自觉地变得慌乱。
他内心深处的自卑感如野草般疯狂生长,驱使着他不断逃避。
昏暗的网吧包间里,烟雾缭绕,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交织成一片嘈杂。
林溪双眼紧盯着电脑屏幕,双手在键盘上飞速舞动,屏幕里游戏角色正激烈厮杀,他整个人沉浸在游戏的***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还在玩?马上要联考了知不知道!” 一声怒吼如炸雷般在身后响起。
林溪浑身一震,手指僵在键盘上,屏幕上游戏角色因操作停滞被敌方瞬间击败。
他缓缓转过头,看到学校带队老师满脸怒容地站在身后,眼神中满是失望与痛心。
身旁的同学也吓得不轻,原本兴奋的表情瞬间凝固,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包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安静得能听到每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林溪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恐惧哽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在膝盖上揉搓,试图缓解内心的慌乱。
老师大步跨到林溪面前,双手用力拍在桌子上,桌上的键盘和耳机被震得跳了起来。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来长沙是让你学声乐的,不是让你在这堕落的!联考马上就到了,你还有心思在这玩游戏!” 老师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林溪的心上。
长沙的冬日,寒风刺骨,冰冷的空气瞬间灌进他的衣领。
刚踏出网吧门口,他的目光便被雪地里的烟头吸引。
那烟头半埋在雪堆里,烟灰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四周,雪在烟头周围已经融化,形成一圈暗灰色的水渍,就像生命被一点点抽离后留下的空洞。
林溪望着那烟头,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
他突然意识到,这些被随意丢弃在雪地里的烟头,就如同他逐渐被消耗的艺考之路。
那些曾经的梦想与热情,在一次次的放纵与沉沦中,正慢慢熄灭,消逝在这冰冷的雪地里,不知还能否寻回一丝星火 。
“你们怎么能擅自搬出来?这多不安全,赶紧跟我回宿舍!” 老师站在民房门口,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回!我们在这住得挺好,凭什么要回去!” 林溪脖子一梗,满脸不服气,大声叫嚷着,脸上写满了叛逆。
一旁的同学也跟着附和:“就是,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管!” 说着,两人还把行李一股脑地往外面扔,衣服、书本散落一地 。
“你把这些搬回去,我们就回去住!” 林溪指着地上的行李,挑衅地看着老师,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
老师看着这一片狼藉,眼眶泛红,双手微微颤抖,心中满是无奈与痛心。
他怎么也没想到,曾经怀揣梦想的学生,如今竟变得如此叛逆,在堕落的路上越走越远 。
第五章 候鸟的迁徙方式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蝉鸣在枝头喧嚣,林溪背着简单的行囊,奔赴姐姐所在的城市温州,开启暑假打工之旅。
刚踏入这座城市,车水马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高楼,一切都让林溪既陌生又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