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刀口夺苗
荒沟村的土地早就干裂得能塞进手指,坡底那片相对平整的地块,也长满了半人高的枯茅和扎人的荆棘。
她弯腰屈膝,柴刀起落间,枯茅应声断裂,荆棘的尖刺划破了粗布裤腿,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足足忙活了两个时辰,日头爬到头顶时,一片五尺见方、土块被细细敲碎的 “育苗床” 才算清出来。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带着潮气的泥土,眼底亮了亮 —— 要种出能活命的东西,第一步总算成了,可眼下最缺的,是能发芽的 “种子”。
整个荒沟村早己饿殍遍地,去年冬天连藏在草垛里的耗子都被村民扒了皮煮着吃了,哪还有半粒粮种?
沈青禾坐在田埂上,啃着一块硬得能硌掉牙的树皮,脑子里反复盘算着。
村里唯一可能藏着粮食的,只有里正赵德顺的 “私仓”。
那赵德顺原是州府里的押司,因贪墨赋税被流放来这荒村,却凭着早年的手段,硬是自封了里正,还攥着朝廷下拨的赈济粮,平日里对村民的死活不管不顾,只把粮食往自己私库里塞。
挨到夜沉得像块浸了墨的布,沈青禾才摸出藏在床底的短匕,借着微弱的星光往村后废庙摸去。
废庙的门早就塌了半边,院里长满了齐腰的野草,风一吹就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极了饿死鬼的哭嚎。
她轻手轻脚绕到庙后,在一棵枯槐树下停住 —— 白天她特意来踩过点,这树下的青石板,就是通往私仓地窖的入口。
石板压得极重,沈青禾憋足了劲,双手扣着石板边缘往上抬,指节泛得发白时,才勉强撬开一道缝隙。
就在她要把石板彻底推开的瞬间,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那手的触感像冻过的铁块,带着一股冷冽的寒气,吓得她浑身一僵,正要摸向腰间短匕,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道低冷的声音,像淬了冰:“想死别连累我。”
是萧寒舟。
她猛地回头,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
萧寒舟松开手,单手撑在枯槐树干上,另一条腿以极其怪异的角度扭曲着,裤管下隐约能看见一截露出的夹板。
沈青禾这才想起,前几日他为了抢一只野兔子,被村里的地痞推下了土坡,当时还听说伤了腿,没想到竟严重到这个地步。
“你来干什么?”
沈青禾压着声音问,指尖还残留着被他捂住嘴时的寒意。
萧寒舟垂眸看了眼她脚边撬开的石板缝隙,喉结动了动:“借粮。”
沈青禾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这荒村里,除了赵德顺的私仓,再没别的地方能找到粮食了。
她咬了咬唇,权衡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一起。”
两人分工极快。
萧寒舟虽然伤了一条腿,但手上力气却不小,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尖***地窖门的锁孔里,手腕微微用力,只听 “咔嗒” 一声轻响,锁就被撬开了。
沈青禾则退到庙门口,借着野草的掩护,警惕地盯着村口的方向,耳朵竖得老高,连风吹草动的声音都不放过。
地窖里黑漆漆的,一股混杂着霉味和米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萧寒舟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地窖内部 —— 一袋袋糙米整齐地码在墙边,堆得快有一人高,袋子上还印着朝廷赈济粮的标识。
沈青禾看得眼睛发首,喉咙忍不住动了动,但她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只从最上面的袋子里捧了两捧糙米,小心翼翼地装进随身带的竹筒里。
随后,她又蹲下身,在墙角的阴影里摸索着,很快摸到了几枚表皮发绿、带着霉斑的红薯,她的眼睛瞬间亮了 —— 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红薯虽然霉变了,但只要把霉斑削掉,剩下的部分就能用来育苗。
“拿那么多做什么?”
萧寒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解。
他看着沈青禾手里捧着的红薯,眉头皱了起来。
在他看来,这些发霉的红薯根本不能吃,还不如多拿点糙米实在。
“育苗。”
沈青禾头也不抬地说,小心翼翼地把红薯放进怀里,生怕碰坏了。
“你疯了?”
萧寒舟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又迅速压低,“这是口粮!
现在村里人连树皮都快啃光了,你拿这些红薯去育苗,万一失败了,别说你自己,连我都得跟着饿肚子。”
沈青禾站起身,看着他,眼神坚定:“育好苗,十斤薯藤能换五十斤粮。
现在虽然苦点,但只要能把苗育出来,以后就不用再饿肚子了。”
她在现代时学过农业技术,知道红薯育苗的方法,只要操作得当,这些霉变的红薯完全能长出茁壮的薯藤,到时候不仅能自己种,还能和村里人换粮食。
萧寒舟沉默了。
他看着沈青禾眼底的坚定,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红薯,似乎在权衡利弊。
片刻后,他忽然转过身,伸手抓住最上面的一袋糙米,猛地甩到沈青禾肩上:“扛走。”
“会被发现的!”
沈青禾惊呼一声,这一袋糙米少说也有几十斤,这么大的动静,万一被赵德顺的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 ——” 萧寒舟晃了晃手里的火折子,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他走到墙角,把一堆堆在那里的破僧衣抱起来,丢到剩下的粮袋上,“得制造失火假象。”
火折子刚碰到破僧衣,火苗就 “腾” 地一下窜了起来,借着地窖里的潮气和布料的易燃性,火舌很快舔上了地窖的木梁,浓烟滚滚而出。
萧寒舟见状,立刻抓住沈青禾的手腕,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跑!”
沈青禾只觉得手腕被他攥得生疼,脚下却不敢有丝毫犹豫,跟着他就往庙外跑。
身后的废庙很快被火光吞噬,浓烟在夜空中弥漫开来,远处隐约传来了村民的惊呼声和赵德顺气急败坏的叫喊声。
两人一路狂奔,首到跑到坡地最底部的育苗床附近,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沈青禾靠在一棵枯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肩上的粮袋压得她肩膀生疼,但她却觉得心里无比踏实。
萧寒舟则坐在地上,靠着树干,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刚才奔跑牵动了腿伤。
他看着沈青禾怀里的红薯和肩上的粮袋,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育苗的事,需要帮忙吗?”
沈青禾愣了愣,随即笑了笑,点了点头:“好。”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仿佛燃起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