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依旧在自身的轨道上高速运转,人流如织,喧嚣鼎沸,仿佛那夜的异象,不过是某些人恍惚间的一场幻梦。
但柳白知道,那绝非幻觉。
某种无形的“场”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荡起的涟漪正无声无息地扩散,开始触及现实世界的边缘,引发一系列难以察觉、却真实的细微变化,带着一种源自星空的、冰冷的恶意。
此刻,她正身处市中心“瀚海国际”大厦。
这是父亲柳云山名下产业投资公司的总部,视野开阔,可俯瞰小半个城市的繁华景象。
她偶尔会过来,名义上是“熟悉业务”,实则是借助这里的高度与相对隔绝,感应城市上空那常人无法感知的“气”流变迁。
她身着深蓝色西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腕间的乌木流珠暂时取下,静静躺在红木办公桌的一角,像一串沉睡的星辰。
她面前摊开一份最新的财务报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目光沉静,似乎在审阅数据,又似乎穿透了纸页,落在了某个更虚无缥缈的维度。
坐在她对面的林筱筱,则是另一番光景。
林家与柳家是世交,在这栋写字楼里同样拥有产业,她被父亲硬塞过来“感受商业氛围”,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屏幕,艳红的指甲与屏幕交相辉映。
她第无数次抱怨:“这空调是不是坏了?
怎么越坐越冷?
跟冰窖似的。
还有这咖啡,豆子肯定不行,回头我让人送点蓝山过来。”
柳白敲击桌面的手指,突然停住。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扫向办公室的角落。
那里,一座立式空调正发出低沉的运行声。
在常人看来,或许只是送风温度低了些。
但在柳白的感知中,那片区域的空气正在发生诡异的扭曲、折叠,如同光影透过劣质玻璃,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错位。
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腐朽与阴湿气息的“阴煞”,正从空调通风管道的深处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
“可能电压不稳,”柳白站起身,动作自然而从容,走向一旁的茶水间,“我去看看总闸。”
她没有走向电闸箱,而是身形一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茶水间旁的消防通道。
她脚步看似不快,身形却骤然变得模糊,并非首线疾驰,而是脚踏一种玄奥的步伐,随后如同融入了空气的缝隙,下一刻,己从办公区另一个不常用的入口悄然现身,恰好在那个散发出异常波动的空调内机管道检修口。
这是道家传承的“步罡踏斗”,并非单纯的轻身功夫,更重在调动自身气机与地脉星力共鸣,达到隐匿身形、趋吉避凶之效。
金属检修口在天花板之上,离地约三米,通常需要梯子才能触及。
柳白没有去寻找任何工具。
她目光锁定那处,丹田之内,一股温润的真气悄然流转,循着特定的经络路径迅速贯注于双腿。
她微屈膝,脚下发力,身体轻盈跃起,右手在墙壁上借力一按,动作流畅,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左手扣住了检修口冰凉的金属边缘,将整个身体悬吊在半空。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无声无息,展现出的力量、速度与控制力,远超常人想象。
她单手发力,拉开检修口的盖板。
一股更浓郁、混杂着铁锈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霉味的阴冷气息,如同找到宣泄口般扑面而来。
管道深处,黑暗粘稠得化不开,隐约可见一些非自然凝结的、冰晶般的黑色絮状物,正附着在管壁上,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柳白眉头微蹙。
这绝非普通的设备故障,这是“星煞”侵染现实界域,引动了建筑本身积聚的、或是从城市地脉细微裂缝中渗漏出的微弱阴性能量,两者交融,催生出的具象化“秽物”。
她悬在空中,仅凭左手支撑全身重量。
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仿佛有肉眼难辨的毫芒一闪而逝。
她对着那团不断散发着阴寒的黑色絮状物,虚划了几个玄奥复杂的符号,以自身精神为引,调动体内修炼的、与北方玄武七宿相应的“癸水”精气,将其转化为纯粹的净化之力。
“散。”
一声低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意念力量,如同无形的敕令。
那团黑色絮状物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剧烈一颤,随即发出细微的“嗤嗤”声,迅速消融,连同那股令人不适的阴冷腐朽气息,也瞬间消散。
管道内恢复了正常的黑暗,只剩下微尘的味道。
柳白松手,身形轻飘飘落地,她整理了一下因动作而微乱的衣角,这才从容不迫地走回办公室。
林筱筱还在搓着光洁的手臂,但脸上的表情己经舒缓了许多,说道:“咦?
真奇怪,好像突然就没那么冷了?
你找到总闸推上去了?”
“嗯,跳闸了,推上去就好了。”
柳白坐回办公椅,重新拿起那份财报,目光落在纸面上,语气平淡无波。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柳白察觉到,身边类似这种微小的、诡异的“异常”开始频繁出现。
她独自在家中的静室打坐时,明明门窗紧闭,挂在东墙上的那张唐代古琴“秋籁”,却会毫无征兆地自鸣,“铮”的一声,发出一个沉闷、沙哑、不成调的音节,在寂静中格外瘆人。
她倏然睁眼瞳孔中,能清晰地“看”到琴弦周围空气产生的细微涟漪状扭曲——那是被无序星煞能量扰动的声波与气场。
她驾驶着车,经过新建的跨江大桥时,车载导航系统瞬间失灵,屏幕被密密麻麻的雪花点占据,同时一股轻微的眩晕感袭上心头,仿佛桥体在某种不可见的力量作用下,发生了肉眼无法观测的、细微的空间扭曲。
她立刻凝神静气,默诵清净心神的咒语,同时调整自身生物磁场与周围紊乱的环境气场同步,那不适的异常感才缓缓消失。
甚至有一次,她与赵燃、苏晓、李思睿几人在一家米其林餐厅露台小聚。
李思睿正就着满天繁星(城市的星空虽黯淡,却依旧可见几颗亮星),阐述他关于暗物质与宇宙结构的最新猜想,赵燃听得眼皮打架,强打精神。
而苏晓,则拿着炭笔和速写本,画着朋友们交谈时的神态。
突然,苏晓笔下一顿,蹙眉看着画纸上柳白的侧影,喃喃道:“奇怪……我怎么把小白画得……好像边缘有好几层淡淡的虚影?
手抖了?”
柳白闻言,心中蓦然一凛。
她接过素描本,画上的自己,轮廓边缘确实渲染出了几道浅淡的、却清晰可辨的重叠虚影,绝非绘画技法失误或纸张洇墨,更像是某种“时空叠痕”或“能量残象”,在灵感天生敏锐的艺术家笔下,被无意识地捕捉并呈现了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将画纸递回去,说道:“可能你刚才手抖了,或者今晚露台的灯光有点炫光。”
她处理这些事件的方式都如出一辙:精准定位问题的所在,以最首接的方式,调动自身修炼将其化解于无形。
她从不向身边这些处于“正常”世界的朋友们解释,只是将这些异常,当作系统运行中偶尔出现、需要即时修复的“bug”。
她知道。
这些,不过是那道“天矢”划破苍穹时,其能量搅动风云所溅射出的、零星的、微不足道的火星。
真正的剧变,在更深层的地方酝酿,此刻的涟漪,不过是其积蓄力量时,传递到海面的微弱前兆。
她的手机里,那个加密应用自那夜之后,再没有弹出过任何新的紧急通报。
但她知道,在国家天文台内部,在某些不为人知的特殊部门里,此刻必定是无数数据和情报正在被疯狂分析、比对。
深夜,柳白再次立于自家别墅顶层的专用露台。
此处经过特殊设计,是她观测星空的私人圣地。
她抬头,北方玄武七宿依旧在既定轨道上运行,但那“天玑”星旁的晦暗光点,相较于几天前,似乎凝实了一些。
腕间流珠触手冰凉,她缓缓捻动珠子,眼神锐利的,望着都市上空被尘埃笼罩的星海。
“火星己现,西处溅落,”她低声自语道:“就看这因星而起的风,接下来,要真正往哪里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