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李卫国怀里抱着的是别人家的孩子,一个用蓝色布料包裹的襁褓。而我的儿子,
正躺在我身侧,小小的,皱巴巴的一团。我的丈夫,李卫国,堂堂的营长,
此刻却像个做贼的,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他说:“兰芝,你别激动,听我说完。
”“老排长一辈子英雄,到老了却断了香火,太可怜了。”“我们还年轻,
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愧疚,全是迫不及待的自我感动。上一世,
就是这些话,让我如遭雷击,哭喊着求他,求他不要这么残忍。我扯着他的裤腿,
头都磕破了。他只是冷漠地掰开我的手指,一根,又一根。“沈兰芝,你能不能懂点事!
这是报恩!是道义!”最后,他抱走了我们刚出生三天的儿子。我得了产后抑郁,
整日以泪洗面,身体彻底垮了。三年后,我死在了那个冰冷的初春。死的时候,
我手里还攥着儿子的小衣服。如今,我又回到了这一刻。回到了我刚生完孩子,身体最虚弱,
神志最混沌的时候。他以为,这时候的我最好拿捏。我看着他怀里那个陌生的婴儿,
又看看身边我那刚出世的孩儿。他连抱都还没抱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心里的恨意翻江倒海,
几乎要将我吞没。隔壁床的军嫂探过头来,一脸羡慕。“兰芝,你可真有福气,
你看李营长多疼你,你刚生完,他还在这陪着。”另一个来探望的家属也附和。“是啊,
男人当到营长这个位置,有几个还能这么顾家的?兰芝你真是嫁对人了。
”她们的每一句夸赞,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捅在我的心上。我没有理会她们的议论,
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卫国。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语气强硬起来。“兰芝,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我是通知你,不是在跟你商量。”他往前一步,
似乎想从我身边抱走孩子。我扯出一个笑容,在他错愕的注视下,轻轻点头。“好啊。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卫国,你做得对。”“我们是军人家庭,
得知恩图报。”李卫国愣住了。他可能设想过我会哭,会闹,会寻死觅活。唯独没有想到,
我会如此轻易地答应。他脸上的戒备和不耐烦,瞬间化为一丝错愕和……轻视。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他松了一口气,语气都轻快起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妻子。”他说着,就要伸手来抱我身边的儿子。就是现在!
我猛地撑起身子,用尽了重生以来积攒的所有力气,朝着病房大门的方向,凄厉地嘶吼出声。
“来人啊!”“救命啊!”“抓特务!我丈夫要把我儿子送给敌特当人质!
”2我的喊声尖利刺耳,划破了军区医院午后的宁静。李卫国脸上的那点得意笑容瞬间凝固,
化为一片煞白。“沈兰芝!你疯了!”他扑过来,那双刚刚还准备抱走我儿子的手,
此刻却凶狠地朝我的嘴捂过来。我拼命挣扎,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深深的血痕。
“唔……救……特务……”“砰!”病房的门被猛地撞开。守在门外的警卫员小王,
以及闻声赶来的军区王政委,正好看到这一幕。一个刚生产完,脸色惨白如纸的虚弱产妇。
一个身强力壮,官至营长的丈夫,正企图“捂死”自己的妻子。“住手!”王政委一声暴喝,
声如洪钟。警卫员小王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来,反剪住李卫国的胳膊,
将他死死按在地上。“李卫国!你在干什么!”王政委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他的鼻子怒吼。
我终于得了自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我顾不上擦,
一手死死护住身边的儿子,另一只手颤抖地指向被压在地上的李卫国。
“政委……救我……救我的孩子……”“李卫国他疯了,他要害死我们母子!
”“他要拿我们的亲生儿子,去给特务当人质,当投名状!
”我的声音因为虚弱和激动而嘶哑不堪,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众人心上。特务?人质?
投名状?这一个个分量惊人的词汇,让整个病房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李卫国在地上疯狂挣扎,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胡说八道!沈兰芝!你是不是生孩子生糊涂了!”他冲着王政委大吼:“政委!
你别听她的!她产后疯癫,说的都是胡话!
”“我只是……我只是想报答老排长的救命之恩啊!”王政委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怀疑。“沈兰芝同志,你先把情况说清楚,什么是特务?
你为什么这么说李营长?”我等的就是这句话。我死死攥着床单,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看起来就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可怜女人。“政委,我没有疯。”“是李卫国!
他最近太不对劲了!”我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开始我的“指控”。
“他最近总和那个所谓的‘老排长’在外面偷偷见面,每次回来都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问。
”“我……我昨天给他送饭的时候,无意中听到那个老排长在问他我们军区换防部署的时间!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哪有老战友见面问这个的?我提醒卫国,他不但不听,
还骂我头发长见识短,说我不懂男人之间的情义!”这些话,半真半假。上一世,
我确实隐约察觉到李卫国和那个老排长来往过密,也确实因为担忧提醒过他。换来的,
是他的一顿臭骂和更加严密的隐瞒。而换防部署泄密,是上一世我死后才发生的大事,
最终导致了整个军区的重大损失。这一世,我要把这颗雷,提前引爆!3“今天,
他竟然跟我说,那个老排长唯一的儿子死了,要把我们的儿子送过去当孙子!”我泣不成声,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控诉。“政委,您评评理!这世上哪有这样报恩的?把亲生儿子送人?
这根本不是报恩,这是拿我儿子的命,去换取敌特的信任!”“那个老排长,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英雄!他就是个潜伏的特务!”我的话音一落,整个病房落针可闻。
李卫国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王政委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作为军区的政治主官,
对“敌特”这两个字的敏感度,远超常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李卫国!
”王政委的声音冷得像冰,“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最近是不是在和一个叫钱振华的老兵接触?
”李卫国下意识地点头:“是……是老钱排长……”“他有没有问过你关于部队调动的事情?
”李卫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开始躲闪。
“他……他就是随口一问……我……我没跟他说具体的……”他的辩解苍白无力。
在保卫条例里,“随口一问”和“泄露机密”之间的界限,有时候就是一念之差。更何况,
现在还牵扯上了“敌特”的嫌疑。王政委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挥了挥手,
对警卫员小王下令:“把他带去保卫处!立刻!另外,马上派人去控制那个钱振华,
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接触!”“是!”小王押着失魂落魄的李卫国就往外走。
李卫国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疯狂地挣扎,回头冲我咆哮。“沈兰芝!你这个毒妇!
你为了不送走儿子,竟然污蔑我!你是在毁了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冷冷地看着他被拖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毁了你?李卫国,
是你先毁了我们的人生。上一世,你毁了我做母亲的权利,毁了我对生活的所有希望。
这一世,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顺便,让你也尝尝被最亲近的人背叛,
从云端跌入泥潭的滋味。病房里,那几个刚刚还夸我“有福气”的家属,
此刻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有王政委留了下来。
他走到我床边,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严肃。“沈兰芝同志,你放心,如果情况属实,
组织上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如果……你的指控是假的,你也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我抱着怀里温热的儿子,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政委,
我以我的性命和我的儿子担保,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抬起头,
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老排长”,
就是一颗埋在军区里的定时炸弹。而现在,我亲手点燃了引线。4李卫国被带走调查的消息,
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军区大院。版本有好几个。
有人说李营长犯了作风问题,被他老婆抓了个正着。有人说李营长贪污腐败,被内部举报了。
但流传最广,也最让人惊骇的,还是“通敌”这个版本。我成了风暴的中心。一时间,
沈兰芝这个名字,在大院里几乎无人不晓。有同情我的,说我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
丈夫就出了这种事,太可怜了。但更多的,是质疑和指责。“这沈兰芝心也太狠了,
夫妻一场,有什么事不能关起门来说?非要闹到这个地步?”“就是啊,
听说李营长就是想送个孩子报恩,她不同意就罢了,怎么还扯上特务了?
这不是要把自己男人往死里整吗?”“我看她就是产后抑郁,脑子不清楚了,
把李营长的前途都给毁了。”这些闲言碎语,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往我耳朵里钻。
给我送饭的护士,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几分鄙夷和畏惧。我一概不理。上一世,
我为了这些人的眼光,为了所谓的“贤惠”名声,委屈自己,忍气吞声,最后换来了什么?
是李卫国的得寸进尺,和我自己悲惨的结局。这一世,我谁的脸色都不看。
我只要我的儿子平安。出院那天,是军区后勤派车送我回家的。家还是那个家,
军区分配的两室一厅。只是如今,家里冷冷清清,只有我和襁褓里的儿子。
我给他取名叫秦安。随我的姓。我希望他一辈子,平平安安。下午,家里的门被敲响了。
我打开门,是住在我家对门的张嫂。她丈夫也在李卫国的营里当差,
平日里两家关系还算不错。“兰芝啊,身体好点没?”张嫂提着一篮子鸡蛋,
脸上挂着热络又有些勉强的笑。我让她进屋,给她倒了杯水。她坐立不安,
眼神不住地往我卧室里瞟。“孩子睡着了?”“嗯。”她搓着手,终于说到了正题。
“兰芝啊,你看,这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李营长那个人,
我们都了解,他就是个一根筋,重情义。他说报恩,那就真是报恩,
怎么可能跟特务扯上关系呢?”“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端起水杯,
吹了吹上面热气,没有说话。张嫂更急了。“兰芝,你听嫂子一句劝。你现在去跟王政委说,
就说你当时刚生完孩子,情绪激动,看错了听错了,把事情撤回来,还来得及。”“不然,
李营长这辈子就完了!你和孩子以后怎么办?你要当一辈子特务的家属吗?
”“特务的家属”这几个字,她咬得特别重。我放下水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我抬起头,看着她。“张嫂,如果李卫国真的通敌了呢?”张嫂的表情僵住了。
“那……那不可能!”“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平静地打断她,“知人知面不知心。
更何况,我才是跟他朝夕相处的人。”“你回去吧,张嫂。谢谢你的鸡蛋。这件事,
我心里有数。”我的态度很明确,油盐不进。张嫂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站起身,
尴尬地笑了笑。“行……行吧,那你自己……好自为之。”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我关上门,
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从今天起,在这个大院里,我就是个孤家寡人。
可我不在乎。就在这时,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我走过去接起,
里面传来王政委严肃的声音。“沈兰芝同志,你来保卫处一趟。
”“我们……找不到那个钱振华了。”5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找不到钱振华了?怎么会!
上一世,他明明是在泄密事件之后才被挖出来的,怎么这一世,我提前举报,他反而跑了?
难道是因为我的重生,改变了某些事情的轨迹?我怀着满腹的疑虑和不安,
来到了军区保卫处。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王政委和保卫处的刘处长都在,
两个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坐吧。”王政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坐下,
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我们的人去了钱振华登记的住处,已经人去楼空了。”刘处长开口,
声音沙哑,“邻居说,就在你举报的当天下午,他就提着个小包走了,再也没回来。
”“我们查了他的档案,履历非常干净,参加过好几次大战役,身上还有伤,
是正儿八经的战斗英雄。跟他一起服役过的老兵,对他的评价也都很高。
”刘处长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一个履历完美、战功赫赫的英雄。
一个被妻子举报、前途未卜的营长。一个声称自己丈夫通敌的“疯女人”。这三者放在一起,
天平会倾向哪一边,一目了然。王政委敲了敲桌子,打破了沉默。“李卫国那边,我们审了。
他坚称自己对钱振华的身份一无所知,只是出于报恩,才在言语上有些疏忽。对于你说的,
钱振华向他打探军区部署,他承认有,但他说自己当时就含糊过去了,一个字都没透露。
”“兰芝同志,现在的情况是,指控他通敌的关键人物钱振华跑了,
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李卫国和敌特有勾结。”“反而,因为你的举报,可能打草惊蛇,
让真正的特务逃脱了。”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块石头,压在我的心上。
我成了打草惊蛇的罪人。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我能感觉到,
他们的耐心正在耗尽。如果我再拿不出任何有力的东西,
这件事很可能就会以“家庭矛盾”和“产后臆想”收场。到那时,李卫国会被放出来,而我,
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笑话,一个毁了丈夫前途的毒妇。他会怎么报复我?我不敢想。不。
我绝不能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我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钱振华跑了,
但他的网络还在。上一世,他是因为泄密案被牵扯出来的,说明他一定和外界有联系。
联系……联系方式……一个被我忽略的细节,猛地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上一世,
李卫国被审查期间,我曾去给他送过一次东西。隔着铁窗,他双目赤红,对我说的不是忏悔,
而是咒骂。他说:“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总在我耳边念叨,说老钱排长不对劲,
我也不会留个心眼,偷偷记下他让我去寄信的那个地址!现在好了,全完了!
”当时我沉浸在失去儿子的痛苦中,没有细想这句话。现在想来,那个地址,就是关键!
那个地址是钱振华用来和他上线联系的秘密渠道!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迎上王政委和刘处长怀疑的目光。“政委,处长,我……我想起一件事。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极度紧张下的灵光一闪。“卫国他……他之前跟我抱怨过,
说那个钱排长总让他帮忙去一个很远的邮局寄信,收信人还是个女人的名字,
叫……叫什么‘红豆’。”“他还偷偷记下了那个地址,说万一出事,也是个线索。
地址好像是……是本市和平路137号信箱!”这个地址,是我赌上一切的筹码。
赌我的记忆没有出错。赌这一世,这条线索还没有被切断。王政委和刘处长对视一眼,
眼神里同时闪过一丝精光。刘处长猛地站起身。“备车!马上去和平路!
”6和平路137号信箱,是一个设在老城区旧书店门口的普通信箱。
保卫处的人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在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日夜监视。我在家里,
度过了重生以来最煎熬的两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我害怕我的记忆出现偏差,害怕那条线索已经断了。如果这次再失败,
我就真的再没有任何机会了。李卫国会被放出来,带着对我冲天的恨意。
他会再次抢走我的儿子,用那套“报恩”的理论,毁掉我们母子的一生。我不敢合眼,
只能死死抱着怀里的秦安,仿佛只有他的体温,才能给我一丝力量。第三天傍晚,
王政委亲自来了。他没有穿军装,只穿了一件普通的中山装,但眉宇间那股肃杀之气,
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一进门,就对我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沈兰芝同志,我代表军区,
向你道歉,并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你为军区,为国家,立下了大功!”我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