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七品以上官员每个环日可沐休一天,正三品以上官员每个环日可沐休两天,底层的家仆和长工每两个环日沐休一天,最底层的家奴则每西个环日沐休一天。
褚卫东环一到环六都得去书院上学,环七孟睬便送他去镖局跟着蒙塑习武。
蒙塑生性严厉,陈关月以前在他手下吃了不少苦头,姿势稍有不正就得吃马藤鞭,经常带着一身青紫回家。
陈关月是个闷葫芦,吃了鞭子也从不叫苦,褚卫东与他性情截然不同,活泼机灵,吃不得半点亏,每次一到镖局都要先跟师兄师姐们唠一番书院里的趣事儿才去练功,蒙塑鞭子挥重了他当时也不会喊,却会在练功结束时可怜兮兮地同师傅说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方打。
蒙塑上了年纪之后心境也逐渐发生了变化,他一生未娶妻生子,看见蒙赤儿孙绕膝内心深处多少有些羡慕,褚卫东的出现弥补了这种缺憾,让他体会到了未曾有过的天伦之乐,教导起他来比之陈关月不自觉就温和了许多。
随着褚卫东一天天长大,蒙塑在教他舞刀弄剑之余也会教他一些兵法理论,诸如《孙子兵法》、《太公六韬》之类的,也会跟他讲一些行军打仗的故事,褚卫东对“东太祖三战大雁关”和“吕屠巧取九乌山”的故事尤为着迷,在家里时常让仆人陪他玩假扮的把戏,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也实在谈不上稀奇。
但是一口水都不给喝未免稍过了一点,褚央说:“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给饿坏了,夫人下次换个法子罚他吧。”
“逃学可是大事儿,不罚重点他不长记性。
我今日去了一趟镖局,蒙老说把东儿送他那儿管教一段时间,你意下如何?”
褚央轻笑一声,说:“蒙老那是想他了吧,我看他挺喜欢东儿的。
镖局的人跟我说,每到环七蒙老一大早就在镖局外面晃悠,伸长了脖子等呢。”
孟睬瞪大眼睛:“还有这事儿?
你怎不早同我讲,我也好早一点送过去。”
“你有孕在身,不忍心让你早起。
我提过让管家送,你又不乐意。
既然这次蒙老主动开口,那就送过去吧,正好你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又抽不开身照看他,去蒙老那倒是最好的选择。”
“我也这么觉着,那明日我就送过去了。”
“哎,别急,这事儿咱俩说了不算,蒙老说了也不算,最重要还得当事者自个儿愿意,你跟东儿提过这事没?”
“还没呢,我这不想着先听听你的意见再做打算么。”
“今儿真一口水都没给他喝啊?”
“千真万确,骗你做甚。”
褚央转头吩咐翠云:“去给公子盛碗鸡汤。”
说到“碗”字的时候他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大碗。
孟睬被他幼稚的举动逗笑,“还说我不舍得责罚他,你让翠云说说,到底是谁舍不得。”
翠云一点不带犹豫的—“当然是老爷啦。
老爷最疼公子了,上次公子高烧不退,我看见老爷偷偷掉泪珠子呢。”
翠云说完拔腿就跑。
褚央急了:“小妮子胡说八道,我才没有!”
孟睬掩着嘴角偷笑:“是是是,你没有,是小丫头看走眼了,她尚年幼,知县大人莫同她计较。”
————漆黑一片的内室里,褚卫东躲在布衾下吧唧吧唧嚼着芝麻馕,芝麻粒掉在羊皮褥子上,他伸手一把给扫到地上去。
突然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不好。
褚卫东顷刻翻身躺好。
孟睬提着马灯来到床前,弯下腰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东儿,睡了吗?”
褚卫东眼皮动了动,没吭声。
孟睬指着褚卫东的嘴角朝褚央招手,让他过来看,褚央放下手中的托盘走过去,凑近一瞧,上面还沾着白花花的芝麻粒呢。
夫妻俩对视一眼,默契地搭起戏来。
“哎~看来是睡着了,咱们回去吧,把鸡汤也带上,怪可惜的,宋大娘熬了两个时辰呢。”
“有什么可惜的,数九寒天也不会坏,留着明儿给你当早膳,也不浪费。”
“那我可有口福了,今日的鸡汤口感醇厚味道尤其鲜美,再来三碗我也喝得下。”
“那是因为今日的鸡汤里加了宋大娘偶然得来的蚩麻菇,还加了人参黄芪虫草花等十几种药材,能不鲜嘛。”
“哦~~原来如此。
蚩麻菇难得一见,可遇而不可求,下一次要喝到如此美味的汤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唉,说起来东儿长这么大好似还没见过那蚩麻菇长什么样吧?”
“没有吗?
我记得见过吧。”
后面传来一道响亮而又急切的声音:“我没有!”
“哦,没有啊。”
孟睬强压嘴角,转回身去,说:“那你要不要尝尝,味道可不一般呢。”
小家伙藏在布衾下的手里尚拿着芝麻馕,惺惺作态说:“今日还没过呢,娘亲你且放那里,过了子夜我再喝。”
“过了子夜都冻成冰块了,你抱着啃呀?”
小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你让我今日一口水都不能喝的呀。”
“那我还让你今日一口饭都不能吃呢。”
“我没吃饭啊,我吃的是馕。”
……坏了,上当了,小家伙反应过来,脸上挂不住了,把头埋进帛枕里。
“哦~~,馕不算饭啊,那汤是汤,也不能算水呢。”
小家伙马上抬起头来,顺着杆儿往下爬:“是呢。”
“那小公子你要不要现在尝尝?”
小家伙一副勉为其难的语气,说:“娘亲既邀请了,我便尝尝吧。”
他里面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便急着下床,孟睬脱下自己的大氅要给他套上,小家伙不肯。
“娘亲,你快穿上,别把我小妹冻着了。”
孟睬孕初期喜食酸爽之物,民间有“酸儿辣女”之说,全府上下皆认为府上会再添个二公子,加之她显怀之后肚子溜尖,“尖儿圆女”与“酸儿辣女”相互佐证,众人更是坚定了这个认知,唯有一人例外,那人便是少不更事的褚卫东。
褚卫东坚定地认为娘亲肚子里是妹妹,肯定是妹妹,孟睬曾问他何以如此确定,褚卫东说妹妹来梦里跟他打招呼了,他还带妹妹一起耍了凤嘴刀,众人听了放声大笑,皆当他说玩笑话罢了。
孟睬明面上合着大伙一起笑,暗地里却偷偷跑去寺庙求签,她私心里也希望是个姑娘,可惜解签结果不遂她意,菩萨也告诉她是位公子,就这一次便彻底断了她胡思乱想的念头。
“是小弟,他是小男子汉,冻不着。”
孟睬还是给他披上了。
褚卫东大声嚷起来:“是小妹!
您要是病了,她身体也会不好的。”
“好好好,是小妹小妹,”褚央把自己的大氅给夫人披上,对褚卫东说:“赶紧吃你的去。”
“哼!”
褚卫东自己爬上凳子,拿起汤匙在碗里找了一圈,有鸡腿,当归,虫草,黄芪,枸杞,红枣......偏生不见那什么蚩麻菇。
“阿爹,蚩麻菇呢,我怎么没瞧见。”
蚩麻菇岂是这个季节有的,褚央随口编扯道:“那蚩麻菇本就透明如空物,熬煮一番后便彻底没了形,只留其味于汤中,是以精华都融入了汤里面。”
褚卫东赶紧喝上一口,细细品味,最后摇头晃脑煞有其事地说:“当真比以前的好喝呢。”
褚央听了差点笑出声,被孟睬一个眼神及时制止了。
褚卫东哼哧哼哧啃着大鸡腿,满嘴油光,突然想起师傅来,转头问孟睬:“娘亲,这汤厨房里还有吗?”
“没有,就剩这一碗了。
这么大碗还不够你吃啊?”
“我想让师傅也尝尝。”
“......下次吧,下次遇上了我让宋大娘用大釜多熬一些。”
孟睬差点忘了正事儿,他提到蒙老倒是提醒了她,于是问他:“蒙老对你甚是挂念,希望你能去他那儿小住一段时间,你想去吗?”
“想想想!”
褚卫东连声应道,兴奋得手足舞蹈,上次“陈良七渡揽沙河”的故事师傅才讲了不到一半呢。
“那你待会儿用完膳自个儿收拾好行囊,明日我便让管家送你过去。”
小家伙一听又不乐意了,问:“明日就要去吗?
可不可以下下下个环日再去。”
孟睬疑惑,问他:“为何要下下下个环日?”
“因为翠姐姐说娘亲你还有半月就要生产了,我想见过了小妹再去。”
“正因为快要生产了娘亲才没法照看你,你阿爹又政务缠身分身乏术,蒙老愿意照料你乃你之幸,就莫要再提什么要求了。”
“哦~~”褚卫东嘟着嘴,方才还欢呼雀跃此刻又一副蔫头巴脑模样。
褚央安慰他道:“我知道你十分喜爱小妹,临盆之期,我一定让管家将你接回。”
褚卫东立刻两眼放光,“阿爹所言当真?”
褚央拍拍胸膛,说:“我乃一县之长,安有诓人之理。”
褚卫东带着三分情愿七分无奈算是勉强同意了。
翌日出门上学前再三提醒娘亲,所许之诺,切记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