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针照山河

终南山脚的晨雾还未散尽，十五岁的陈当归赤着脚蹲在溪边青石上。

他手里捏着根狗尾巴草，正全神贯注盯着水面下游动的暗影。

溪水裹着初融的雪水刺骨，他却像感受不到寒意似的，突然手腕一抖，草茎精准刺入水面。

"第十七个。

"少年用草茎串起银鳞闪烁的溪鱼，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枯枝断裂声。

他咧嘴一笑，手腕翻转间三枚银针己夹在指缝，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蔫了气势。

陈景山拄着乌木拐杖站在晨雾里，青布长衫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掌摊开，掌心里躺着块焦黑的木牌，牌面"仁心堂"三个鎏金大字己经斑驳。

"当归，今天该学《黄帝内经》灵枢篇了。

""爷爷，我昨儿把王寡妇家的芦花鸡扎得满村跑，您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赔罪么？

"少年把鱼串藏在身后，眼珠骨碌碌转着。

他注意到老人腰间多出个鹿皮囊，隐约透出艾草混合冰片的味道——这是爷爷接诊重症患者时才会准备的药囊。

陈景山用拐杖敲了敲青石，溪水突然翻涌起细密的漩涡。

陈当归脚下一滑，慌忙抓住岩石时，却发现爷爷的拐杖不知何时点住了他后颈的风池穴。

"申时三刻，带着你的鱼去村东头。

"老人转身往竹庐走去，枯瘦的身影在雾气中时隐时现，"记住，治病如用兵，先察天时地利。

"陈当归揉着发麻的脖颈，突然瞥见爷爷的布鞋在湿滑的鹅卵石上竟未留下丝毫水痕。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跳，忽然想起去年暴雨夜，爷爷用九根银针为难产的张婶接生时，那些针在油灯下泛着的诡异青光。

暮色降临时，少年提着鱼篓推开王寡妇家的柴门。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看见堂屋地上躺着个浑身是血的陌生男人。

王寡妇正在灶前熬药，铁锅里翻滚的汤药泛着诡异的紫色泡沫。

"当归来得正好。

"陈景山从里屋踱出，手中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幽蓝，"此人任脉受损，你来下针。

"少年凑近查看伤者，瞳孔猛地收缩。

男人胸前的伤口看似刀伤，但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黑色——这是三棱透骨钉造成的伤口，爷爷书房那本《江湖伤科秘录》里记载过，这种暗器只有......"愣着作甚？

"陈景山的拐杖重重顿地。

陈当归深吸一口气，指尖银针颤动着刺向伤者膻中穴。

当针尖触及皮肤的刹那，他忽然感觉有股灼热顺着银针涌入经脉，仿佛有团火在血管里炸开。

伤者突然睁开双眼，布满血丝的眼球首勾勾盯着少年。

陈当归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耳边传来爷爷飘忽的声音："记住，银针渡穴时，医者的气要比患者更凶。

"窗外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陈当归的银针在月光下划出九道残影。

当第九针落下时，伤者胸口突然腾起黑雾，凝成狰狞的鬼面朝他扑来。

少年本能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他看见爷爷袖中飞出一抹金光，将那黑雾击得粉碎。

"不错，能逼出蛊毒了。

"陈景山收起金针，眼底闪过欣慰，"明日开始，学《难经》第八十一难。

"陈当归瘫坐在地，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他望着爷爷佝偻的背影，突然发现老人左手的拇指指甲呈现不自然的青紫色——这是五毒掌留下的痕迹，而那本应该二十年前就绝迹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