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掌心震个不停,保险调查员王骏的语音消息一条接一条往外蹦。
"林小姐,我们查到你在三家医院做的活检结果不一致。
"他黏糊糊的嗓音让我想起化疗时吐出来的血块,"明天上午十点带着所有原始病历..."地铁突然急刹,我踉跄着抓住扶手。
对面玻璃窗映出自己枯草似的短发,锁骨下方那块暗红色胎记比上周又扩大了一圈。
其实不用活检我也知道,每次吐在洗手池里的血丝都在蠕动,像是有活物在胃里撕扯。
"叮咚——前方到站..."广播声卡在某个高亢的音节,变成指甲刮黑板般的尖啸。
整列车厢的灯管开始频闪,我闻见某种焚烧塑料的焦臭味。
本该空荡的末班车里,不知什么时候挤进来十几个乘客。
穿绛紫色旗袍的老太太挨着我坐下,她发髻上别着朵纸扎的白花。
"小姑娘,"她冰凉的手突然扣住我手腕,"你后颈趴着只黑蛾子。
"她指甲缝里的香灰簌簌落在我袖口,在深蓝色布料上拼出歪扭的"初六"。
我触电似的甩开她:"您认错人了吧?
"后背却真的泛起瘙痒,仿佛真有翅膀在扫动。
老太太咯咯笑起来,露出镶金的犬齿,喉结位置的皮肤突然鼓起个小包,像是有活物在皮下钻窜。
灯管在此时全部熄灭。
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吞咽声,像是整个车厢的人都在拼命咽口水。
我摸到手机想照明,指尖却触到一团湿冷的头发——那根本不是我的手机!
"别看时间!
"老太太的尖叫混着纸花碎裂的脆响。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原本只有六节的车厢像被拉长的橡皮泥,在本该是车尾的位置多出一截暗红色车厢,电子屏上的"18"正往下滴血珠。
王骏的电话突然打进来,我哆嗦着按下接听键。
"林小姐你现在是不是在地铁上?
"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立刻下车,你所在的车次编号根本不在运营表..."通话戛然而止。
我抬头看见老太太正用旗袍下摆擦拭车窗,玻璃上被她抹开的地方露出密密麻麻的抓痕。
那些抓痕组成的地铁线路图,终点站标着"时辰夹缝"西个字。
"1992年这趟车碾死过人。
"后座戴渔夫帽的男人突然开口,他手里的瑞士军刀正在削刻什么,木屑纷纷扬扬落在我肩头,"知道为什么座椅都是暗红色吗?
血渍浸了三十二年也擦不掉。
"我瞥见木牌上未完成的"戊辰年七月初七",胃部突然剧烈抽搐。
老太太猛地往我嘴里塞了把糯米,酸腐味呛得***呕。
吐出来的米粒沾着黑血,在地面弹跳着拼出"23:59"。
斜对面的孕妇突然哼起摇篮曲,她青灰色的肚皮随着旋律起伏,脐带形状的项链在锁骨间摇晃。
"宝宝说想吃糖。
"她转头冲我笑,嘴角一首咧到耳根,露出牙龈上钉着的保险单编号。
车厢再次剧烈震颤时,我扑倒在过道上。
诊断书从后袋滑出来,CT胶片在荧光下泛着诡异的蓝。
老太太突然发出母兽般的哀嚎,她撕开胶片护袋,手指戳着胃部阴影区:"这不是肿瘤!
是衔尾蛇!
"王骏的短信在此刻涌入:00:00前下车别接任何东西它们要你的时辰渔夫帽的刀尖突然抵住我后颈:"你知道为什么每月初六这列车会多出一节吗?
"他的呼吸带着尸臭,"需要一个替死鬼喂给隧道里的..."孕妇的保温杯恰在此时滚到脚边,浓稠的黑血涌出来,在地面汇成我锁骨胎记的形状。
老太太发疯似的用头撞击车窗,每撞一下就有新的抓痕浮现。
我终于看清那些根本不是抓痕,是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符咒在游动。
"还有七分钟。
"渔夫帽的刀划开我衣领,锁骨下的胎记开始发烫,"1992年有个司机拉了紧急制动,他女儿本该死在今天..."他掀开渔夫帽,天灵盖凹陷处卡着半截地铁员工牌,编号正是父亲失踪前用的工号。
孕妇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她的肚皮像气球般鼓胀,青紫色血管下浮现出王骏的脸。
我攥着诊断书记录本砸过去,纸页在空中燃烧成灰,灰烬里浮现出父亲年轻时的证件照。
"林玥!
"老太太突然用父亲的声音喊我名字,"看车窗倒影!
"我在晃动的玻璃里看见自己变成五岁模样,父亲的手正按在我锁骨上,他掌心渗出的血慢慢凝成那个胎记。
整列车发出金属扭曲的***,第18节车厢的门自动开启。
隧道墙壁渗出粘稠的血浆,那些血珠悬浮在空中,每一颗都映出不同年龄的我。
王骏的嘶吼从某个血珠里传出来:"他们篡改了你的生死簿!
"老太太拽着我往17节车厢逃,她的旗袍下摆正在燃烧。
身后传来渔夫帽的狂笑,木牌碎裂声里爆出父亲最后的惨叫。
我回头看见孕妇肚皮爆开,钻出来的鬼婴叼着半截脐带,脐带末端系着我的诊断报告。
"闭眼!
"老太太把我推进卫生间隔间。
黑暗中听见无数双手在拍打门板,王骏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你以为化疗为什么止不住吐血?
那些都是被替换的时辰..."当所有声响突然消失时,我发现自己站在空荡荡的站台。
电子钟显示00:00,诊断书在掌心化为灰烬。
铁轨缝隙里钻出朵野姜花,花瓣上停着只缺了半边的黑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