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细密的针,从手机听筒里直直地刺向林小夏。
她猛地把电动车停在便利店门口,送餐箱在路灯昏黄的光线里,投下一个歪扭又单薄的影子。
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像一团浸了水、沉甸甸的棉花,
从听筒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今天护工费还差三百,医院又催着交下个疗程的化疗费了,
这可怎么办啊……”林小夏机械地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她的目光呆滞地落在手机屏幕上,
直播后台那可怜巴巴的数字——今日收入127元,像是在无情地嘲笑她的无能。
凌晨两点的街道,空旷得如同一片死寂的荒原,唯有她的心跳声,
在这寂静里格外清晰、急促,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她愈发紧绷的神经。二十分钟前下播时,
榜一刷的那三个“小心心”,一共才九块钱,还不够买一盒父亲急需的止痛药。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内侧的凹痕,那里曾经贴满了学生们在去年教师节送的星星贴纸,
如今,贴纸的边角早已卷翘、褪色,就像她逝去的安稳生活。这时,
工作群里弹出一条新消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明早七点半送第一单,超时扣50。
便利店的玻璃映出她的模样,
像是照出了一个被生活狠狠抽打的落魄灵魂:宽松的白色T恤洗得发白发透,
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牛仔裤的膝盖处磨出了毛边,显得破旧不堪,
发尾还沾着外卖箱里漏出的油渍,油腻腻地贴在脸颊边。谁能想到,三个月前,
她还是育新中学备受学生喜爱的语文老师,而现在,
却成了注册在案、每晚在直播间强颜欢笑的“午夜甜橙”,被贴上了“校园清纯风”的标签,
在这冰冷的网络世界里,艰难地讨生活。推开门的瞬间,手机屏幕亮起,
经纪人强哥的微信消息恰好发来:“今晚试试新套路。”紧接着,一条附带的视频弹了出来。
视频里,一个穿着灰色运动裤的女生正对镜头抬腿,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暗示。
随着她的动作,裤腰缓缓滑下两厘米,露出腰间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像在黑暗里突然亮起的信号灯,格外刺眼。背景音里,
那甜得发腻、带着撒娇意味的“哥哥点点关注嘛~”,听得林小夏一阵反胃。
“平台刚封了三个擦边号。”林小夏手指颤抖着打字,内心满是抗拒与不安。
可她的消息刚发出去,强哥的回复就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了她的防线:“这算什么擦边?
就是正常跳舞!你看看隔壁‘蜜桃奶糖’,人家昨天单场打赏二十万,穿得比这还暴露呢,
不也好好的。”凌晨三点,直播间的灯光惨白惨白的,像一层冰冷的霜,
无情地洒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林小夏站在镜子前,换上那条新买的灰色运动裤。
镜子里的她,腰肢纤细得如同春日里随风摆动的柳枝,在镜头的聚焦下,显得愈发楚楚可怜。
倒计时结束,直播开始,
弹幕像潮水一般涌来:“姐姐今天穿的不一样哦~”“腿好长awsl”,
这些带着暧昧意味的话语,让林小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红得像熟透了的番茄。
第一首歌跳到副歌时,林小夏咬了咬牙,按照强哥教的,转身时轻轻顶了下胯。
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礼物特效突然疯狂炸开,“深海”送的火箭在屏幕上划出一道道刺目的红光,紧接着,
是连续十个“超级火箭”,那不断闪烁的特效,晃得林小夏眼睛生疼。
打赏金额破万的提示音尖锐地响起,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回荡,与此同时,
她的耳麦里传来强哥压抑不住的欢呼:“稳住!继续刚才的动作!”直到下播,
账户余额显示10237元。林小夏呆呆地盯着自己汗湿的后背,
运动裤的裤腰上还沾着刚才跳舞时蹭到的亮片,那些亮片此刻就像一片片嘲讽的鳞片,
贴在她的身上。手机突然震动,平台私信弹出:“主播‘午夜甜橙’,
您的直播内容存在软色情倾向,根据社区规定,给予警告处分一次。”她无力地关掉手机,
像一只受伤的小鸟,蜷缩在吱呀作响的折叠床上。枕头下,半张泛黄的奖状露了出来,
上面写着:“优秀教师——林小夏”。窗外,
野猫凄厉的叫声和远处工地传来的噪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充满绝望的交响曲,
让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天校长办公室的谈话:“家长投诉你在课堂上穿吊带裙,
影响不好,你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其实,那不过是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衫,
只是领口缝着学生们送的蕾丝边,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可家长群里经过恶意裁剪的截图,
却把她描绘成了一个“衣着暴露引诱学生”的不良教师。
她的手指轻轻摸着手机壳上的星星贴纸,脑海中浮现出初二三班陈小雨的模样,
那个总是把作文本折成纸船的女孩,昨天还在直播间留言:“林老师,
你笑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想到这儿,林小夏的眼眶一热,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清晨的阳光像一把把锋利的剑,透过窗帘的缝隙,直直地刺在林小夏的脸上,
疼得她从睡梦中惊醒。手机屏幕上有三条未读消息,像三座沉甸甸的大山,
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母亲发来父亲的CT报告,
情况愈发不乐观;强哥催她下午去公司签新合同,
言语间满是不容拒绝的强硬;还有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夏夏老师,我是小雨,
你的直播……”删掉短信前,她盯着“夏夏老师”这四个字,久久地发着呆。曾经,
她最讨厌学生这么亲昵地叫她,觉得不够严肃,可现在,这四个字却像一块烧红的炭,
烫得她指尖发颤,心里五味杂陈。她换上送外卖的工作服,
那条灰色运动裤突然从衣架上掉下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裤腰内侧还留着昨晚顶胯时磨出的红印,像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公司在城中村的一栋旧写字楼里,狭窄的走廊弥漫着劣质香水和刺鼻的烟味,混合在一起,
让人闻了直想作呕。强哥的办公室墙上贴着“流量为王”四个大字的书法横幅,
写得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嚣张的气势。桌上,一张强哥和某平台高管的合照格外显眼,
强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像极了一只狡猾的狐狸。“新合同很简单,
”强哥把文件推到林小夏面前,他的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泥垢,看着十分恶心,
“每月保证200小时直播时长,打赏分成提到45%,不过……”他故意拖长了声音,
眼睛像两把钩子,直勾勾地盯着林小夏领口露出的那一小片白皙的锁骨,
“得适当突破一下人设。下个月的PK赛,你知道‘辣妹七七’吧?
人家场场胸口写榜一ID,直播间人气翻了好几倍,咱们也得跟上。
”“我只是唱歌跳舞……”林小夏小声地辩解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助。
“唱歌跳舞能赚几个钱?”强哥突然用力一拍桌子,烟灰缸里的烟头被震得蹦了起来,
“你爸的治疗费还差多少?八十万!就你现在的流水,猴年马月能还清?”他顿了顿,
脸上又换上了一副假惺惺的和善模样,从抽屉里拿出一件包装精美的衣服,扔到林小夏面前,
“试试这个,法国品牌,露肩但不透,平台审核能过。”林小夏颤抖着双手打开包装,
一件黑色吊带上衣静静地躺在掌心,肩带细得像两根随时会断掉的蛛丝。
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上周在医院的场景:父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插着鼻饲管,
艰难地对她说“别太累”;母亲躲在楼梯间,压抑地抹着眼泪,
肩膀一抽一抽的;护工不耐烦地催促缴费,眼神里满是嫌弃。她紧紧地捏着肩带,
金属搭扣深深地硌进掌心,疼得她眼眶泛红。当晚的直播,弹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密集,
像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姐姐肩膀好白”“想帮姐姐拉肩带~”,
这些充满暗示和挑逗的话语不断滚动,让林小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深海的打赏再次登顶,
这次,他没有发礼物,而是在公屏打字:“下播后加微信,有急事谈。”镜头扫过评论区时,
林小夏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足足零点五秒,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
这是强哥教的“互动技巧”:对大额打赏者保持若即若离的关注,
可深海的头像却让她莫名地不安——深蓝底色上一团模糊的阴影,像深海里隐藏的未知危险,
正悄无声息地向她逼近。跳完第三支舞,意外突然发生,肩带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
她慌乱中伸手去扶,动作却僵在了半空,
因为她清楚地听见弹幕瞬间炸开了锅:“哇塞走光了”“截图保存!
”强哥焦急的喊声从耳麦里传来:“别慌!自然点,就当没看见!继续跳!
”在强哥的催促下,她红着脸,强迫自己继续跳舞,
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深海的打赏金额像坐了火箭一样,蹭蹭地往上涨,
最终定格在52000元。下播后,微信好友申请准时弹出。头像是同样的深蓝阴影,
备注写着“深海 - 合作”。她的手指颤抖着点击通过验证,几乎是同一时间,
对方发来转账截图:52000元,附言“给叔叔的营养费”。她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指尖发凉,正要打字询问,深海又发来一条消息:“明天下午三点,滨江路咖啡厅,
聊聊线下合作。别让经纪人跟着。”手机“啪”的一声摔在桌上,
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林小夏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肩带滑落时那若有若无的触感,
还清晰地留在皮肤上,像被人用羽毛轻轻扫过,却让她浑身不自在。床头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