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
都怪周五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也怪宴述思非要送我回家,更怪我自己——明明带了伞,却鬼使神差地说"忘在教室了"。
现在躺在床上,额头贴着退烧贴,手机屏幕亮了又灭。
宴述思发来的第七条消息:”师父你好点没?
要不要我把笔记送来?
“后面跟着三个哭泣的猫猫头表情。
我没回。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自从那天在画室看到他的手机壁纸后,我就像只受惊的鸵鸟,把脑袋埋进物理竞赛题里不敢抬头。
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像极了那天他送我回家时的雨声。
我们挤在那把藏青色雨伞下,他右肩湿透却固执地把伞往我这边倾斜。
路过便利店时,他突然跑进去买了两支草莓甜筒。
"发烧不能吃冰的..."我嗓子哑得厉害。
"谁说师父发烧了?
"他舔着自己那支甜筒,眼睛弯成月牙,"这是预付款,明天帮我补物理。
"结果当晚我就烧到38.5℃。
妈妈连夜带我去医院挂水,而我盯着输液管里滴落的药液,满脑子都是宴述思在雨中舔冰淇淋的样子,舌尖粉红,沾着一点奶油。
手机又震动起来。
林小夏发来消息:”宴述思快把教室门框望穿了,你真不打算告诉他你家地址?
“我翻身把脸埋进枕头。
告诉他有什么用?
难道要他看到我油头满面、穿着皱巴巴睡衣的样子吗?
门铃却在这时响了。
"画画,你同学来看你了!
"妈妈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猛地坐起来,头晕目眩中抓起床头的眼镜戴上。
卧室门被推开一条缝,露出宴述思湿漉漉的脑袋——他刘海还滴着水,校服外套肩膀处深一片浅一片,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环保袋。
"师、师父..."他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林小夏说你病的很严重..."我下意识拉高被子遮住睡衣上的卡通图案。
宴述思的目光落在我床头那盒草莓pocky上——他上周塞给我的那盒,包装己经拆开,少了两根。
"阿姨让我进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从环保袋里掏出一个保温桶,"我煮了粥..."我瞪大眼睛:"你会煮粥?
""照着菜谱学的。
"他耳尖发红,拧开保温桶盖子,香甜的白粥热气腾腾,"加了南瓜,你说过喜欢..."粥的香气弥漫开来,我鼻子一酸。
宴述思是那种连泡面都会煮糊的人,上次家政课他煎的鸡蛋像块黑炭。
"物理笔记我也带来了。
"他又从袋子里掏出个笔记本,封面上画着Q版的我,戴着夸张的眼镜,旁边写着"严师父物理秘籍"。
我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就愣住了——这根本不是课堂笔记,而是他手写的知识点梳理,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重点处还用红笔画了星号。
最后一页贴着张便签:”师父快点好起来,没有你的教室好无聊。
——S.S.“"你...""还有药!
"宴述思又翻出几个药盒,"我问了校医,她说发烧要...""宴述思。
"我打断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卧室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
宴述思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桶边缘。
"因为..."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因为你是我师父啊。
"又是这个借口。
我胸口发闷,低头搅动碗里的粥。
南瓜煮得太烂了,一定是熬了很久。
"其实..."宴述思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贴在额头上的退烧贴,"我...""阿嚏!
"我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退烧贴"啪"地飞出去,粘在了宴述思手背上。
我们同时愣住了。
宴述思缓缓揭下那张还带着我体温的退烧贴,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我、我去给你换一片!
"他跳起来往外冲,差点撞上端着水果进来的妈妈。
"同学别急,坐下吃点水果。
"妈妈笑眯眯地拦住他,"你是宴述思吧?
画画经常提起你。
""妈!
"我差点把粥打翻。
宴述思却眼睛一亮:"她提过我?
说什么呢?
""说你物理很烂。
"我抢在妈妈前面回答。
妈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有礼貌,画画脾气这么差你还愿意找她问题目。
"宴述思咧嘴笑了,那颗小虎牙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阿姨,严画脾气可好了,班上同学都喜欢她。
"我捏着勺子的手指微微发抖。
宴述思坐在我书桌前的椅子上,目光扫过书架上的奖杯和墙上的涂鸦。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他后颈处的一颗小痣,藏在短发下面,像铅笔轻轻点的一个黑点。
"你画画真好。
"他拿起我书桌上摊开的素描本,"这是..."我呼吸一滞——那是我上周画的,宴述思打篮球时的速写,整整三页,每张右下角都藏着小小的"S.S."。
"随便练笔。
"我伸手去抢,他却己经翻到了下一页。
一张完整的肖像。
宴述思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睫毛在阳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嘴角还挂着一点口水。
画纸边缘写满了微小的字迹:”喜欢他头发翘起来的样子“”今天他借我的橡皮擦上有牙印“”物理课他又偷看我了“...时间仿佛凝固了。
宴述思的指尖悬在那行字上方,像触碰易碎的梦境。
"严画..."他声音哑得不像话。
门铃再次响起。
妈妈去开门,走廊传来熟悉的嗓音:"阿姨好,我是严画的同学徐婷,来给她送作业。
"我和宴述思同时僵住。
脚步声由远及近,徐婷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叠试卷。
她今天特意卷了头发,发梢别着崭新的草莓发卡——和我不见的那枚一模一样。
"宴述思?
"徐婷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怎么在这...""我来送笔记。
"宴述思合上素描本,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徐婷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那碗南瓜粥上:"你会做饭?
上次班级野炊你连烤肉都能烤焦...""我教的。
"我哑着嗓子说,"毕竟我是他师父。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宴述思低头摆弄退烧贴的包装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物理作业。
"徐婷把试卷放在我床头,故意碰倒了那盒草莓pocky,"对了宴述思,下周篮球联赛的啦啦队排练,教练说要你到场。
""我没空。
"宴述思头也不抬,"要准备物理竞赛。
""可你是队长...""让副队长去。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却落在我泛红的脸颊上,"师父,你脸色好差,要不要量体温?
"徐婷站在床边,指甲掐进掌心。
我突然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条手链——和宴述思上周戴的那条很像,都是黑绳串着颗木珠。
"你们..."徐婷声音发颤。
"严画该休息了。
"妈妈适时出现,手里拿着新的退烧贴,"同学改天再来玩吧。
"宴述思站起身,犹豫了一下,突然弯腰凑近我:"师父,明天我给你带校门口的奶黄包。
"他的呼吸拂过我耳畔,带着薄荷糖的清凉,"别告诉徐婷,那家店要排两小时队。
"我怔怔地点头,看着他倒退着走出房间,在门口差点被拖鞋绊倒。
徐婷跟在他身后,回头瞪了我一眼。
卧室门关上的瞬间,我瘫倒在枕头上,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素描本静静躺在书桌上,宴述思合上时在里面夹了张纸条,露出一角——上面画着颗歪歪扭扭的爱心。
我伸手去拿,却摸到本子底下压着的东西——是宴述思的校园卡。
照片上的他一脸严肃,不像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
卡片还带着体温,一定是刚才不小心落下的。
翻转过来,背面贴着一张便签纸,己经泛黄卷边,像是被反复粘贴多次。
上面是我熟悉的字迹:”受力分析步骤:1.确定研究对象 2.分析受力情况...“——这是高二上学期我随手写给他的一张便条,他竟然保存到现在。
便条最下方,有一行新添的小字,墨迹还没干透:”研究对象:严画受力情况:宴述思的心引力结论:无法逃脱“窗外雨声渐歇,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进来,落在校园卡照片上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我把卡片贴在发烫的脸颊上,听见玄关处传来妈妈的送客声和宴述思结结巴巴的道别。
手机震动起来,是宴述思发来的第八条消息:”校园卡好像掉你房间了...先放你那保管好不好?
“接着是第二条:”PS:便条背面的字,是物理题答案,明天抽查。
“我咬着嘴唇回复:”错字连篇,零分。
“他秒回:”那请严老师当面指正 (◕‿◕✿)“阳光完全出来了,在雨后的地板上投下一道彩虹。
我蜷缩在被窝里,胸口涌动着某种甜蜜的痛楚。
宴述思的校园卡静静躺在掌心,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温柔,仿佛在诉说一个只有我们才懂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