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镊子的手指节发白，从棺中尸体指甲缝里夹出的黑色絮状物，在显微镜下显露出令人窒息的真相——螺旋状菌丝正以每秒三微米的速度吞噬角蛋白，分泌出的朱红色化合物在载玻片上凝成符咒纹样。
"第三十七组观测样本显示......"钢笔尖突然戳穿宣纸，墨迹在"菌株活性"字样下晕染成蜷缩的脐带形状。
帐篷外传来老周头含混的苗语吟唱，混着毛刷涂抹棺椁的沙沙声。
顾明渊掀起门帘缝隙，看见老人正用鸡血混合硫磺粉刷涂棺椁，每当鬃毛刷触到牵魂藤，那截暗红色藤蔓就会渗出沥青般的黏液。
林秋棠的吐息拂过他耳际："和长沙木纹化病人的病理特征完全一致。
"护士服袖口擦着他手背滑过，露出半截缠着绷带的手腕。
她戴着橡胶手套的指尖抚过尸体右臂的鳞状角质，解剖剪寒芒在汽灯下折射出十字光晕，"但这位先生死亡时间不超过七十二小时。
"顾明渊的喉结动了动。
尸体中山装第二颗镀银纽扣刻着顾氏家徽，那是他留学前夜养父亲手缝在西装上的标记。
当他试图解开尸体的衣襟时，怀表链突然断裂，银质表盖弹开露出疯狂旋转的翡翠指针。
"光绪二十七年冬月，长沙贾太傅祠。
"林秋棠翻开《湘雅医报》，泛黄剪报上的木刻插图里，枯枝状断指纹理竟与悬棺符咒完全吻合。
她忽然用解剖剪尖挑起尸体一缕头发，"知道为什么这些菌丝只在子时活跃吗？
"帐篷外传来铁笼撞击声。
两人冲出去时，看见关押血藤样本的铁笼正在月光下剧烈震颤。
老周头退到三丈外，苗银避煞锁链叮当作响："造孽啊...地脉醒了！
"老人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将腥臭的液体泼向铁笼。
顾明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笼中那段本己枯死的藤蔓正在重生，桃木钉状的倒刺顶端裂开细缝，露出米粒大小的眼球。
更骇人的是藤蔓表面浮现出人脸轮廓，随着月光偏移变幻出不同年龄的相貌——最后定格成林秋棠的面容。
"实验体第七号。
"林秋棠却露出近乎狂热的眼神，将注射器里的棺液推进白鼠体内。
那小兽瞬间发出人类婴孩般的啼哭，前爪在铁笼底部抓挠出"戊申"两个篆字。
当顾明渊凑近观察时，白鼠突然炸成一团血雾，飞溅的内脏碎片在空中凝成微型悬棺阵列。
老周头的烟袋锅猛地砸向地面："封灵阵破了！
"火星溅在血棺阵列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那些由血肉铸就的微型悬棺开始渗出赭色液体，沿着帐篷阴影向顾明渊脚边蔓延。
林秋棠突然抓住他手腕，护士服口袋里滑落的怀表正在疯狂倒转。
怀表在凌晨三点准时停摆。
黄铜表壳烫得灼人，顾明渊掀开表盖的瞬间，表面浮现出佩戴苗银项圈的自己。
幻影的中山装浸透鲜血，右手握着柄生锈的桃木钉。
"寅时三刻..."幽灵的声音与山涧飘来的傩戏鼓点共振，"...双生子祭。
"解剖剪寒光闪过，林秋棠刺穿帐篷帆布的身影宛如鬼魅。
她正在月光下解剖第二只白鼠，医用托盘里盛着的不是内脏，而是数十颗眼珠大小的铜铃。
那些铃铛无风自鸣，发出的却是老周头的咳嗽声。
"后生仔！
"真正的老周头拽着顾明渊退到祭坛残碑后，从苗银锁链上抠下粒丹丸塞进他嘴里。
苦涩的药味在舌尖炸开，顾明渊突然看清帐篷周围的真相——满地血藤并非实物，而是无数半透明的婴儿正爬向显微镜。
当啷！
载玻片在铁架上自行碎裂，菌丝在空气中凝成三尺见方的血咒符纹。
那些符咒的每一笔划都由微型人脸拼接而成，顾明渊在其中看到了王大个、林秋棠，以及二十年前穿着长衫的养父。
潭底传来的傩戏鼓点骤然急促。
顾明渊掀开尸体的中山装，左胸位置的鳞状胎记让他浑身战栗——那与他后腰的印记如同镜像。
林秋棠的医用镊子忽然穿透尸身胸腔，腐肉如飞灰飘散，露出里面完好无损的怀表。
表盘裂纹与他手中这只完全契合，翡翠指针正指向他颤抖的瞳孔。
"吾即汝。
"帐篷阴影里伸出只青灰色的手，指尖桃木倒刺划过显微镜目镜。
待煤油灯照过去时，鬼手己化作棺液在载玻片上书写血字。
顾明渊转身欲逃，却发现帐篷出口不知何时变成了悬棺的豁口，九具棺椁在黑暗中列成困龙阵，每口棺材里都传出他自己的呜咽。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山崖突然响起婴儿啼哭。
老周头用艾草烟在顾明渊后背画出避煞符，烟雾却凝成个倒吊的孕妇轮廓。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所有异象如潮水退去，只剩那具穿着中山装的尸体在笑——嘴角一首咧到耳根，露出桃木钉打造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