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乍现,他仓促拔剑格挡,却因寡不敌众被逼至崖边,眼看就要命丧于此——忽听一声破空箭啸,为首匪徒应声倒地。
陈守安惊愕回头,只见一队人马自林间疾驰而来,为首之人玄衣白马,弓弦犹颤。
“岭南的官道,何时成了豺狼窝?”
那人嗓音清冷,手中长弓未收,身后十余名随从己如黑云压境,顷刻间将山匪尽数制服。
陈守安狼狈起身,郑重作揖:“在下烆州主簿陈守安,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那人略一颔首,薄唇微勾:“景御,京城商客。”
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量却极高,一袭玄色锦袍衬得肩线如刀裁,腰间悬一枚青玉螭纹佩,玉色温润,却不及他眉眼三分清贵。
陈守安视线余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鼻梁高挺如峰,唇薄而色淡,偏生一双凤眼幽深如墨,眼尾微挑,不笑时凛若霜雪,笑时却似寒潭映月,教人不敢逼视。
陈守安暗自心惊:此人通身气度,绝非寻常商贾。
投桃报李,陈守安以岭南土法为商队解了瘴毒。
众人饮下药汤,萎靡之色顿消。
景御指尖轻转药碗,忽而抬眸:“陈大人此行是往何处去?”
陈守安拱手答道:“实不相瞒,此番去锦州是为求购一味珍稀草药,如今需赶回岭西县,内子体弱,需此药调养。”
“巧了。”
景御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挑,嗓音低缓,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我也要去岭西……见我的妻子。”
他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玉扣,指腹在玉面上轻轻摩挲,像是触碰某个熟悉的温度。
树影下日光斑驳,映得他侧脸轮廓如刀裁,眉宇间那股常年不化的冷意,此刻竟透出几分近乎温柔的意味。
“陈大人,同行一程?”
他淡声道,眼底暗潮己敛,唯余唇角一抹极浅的弧度。
连日的阴雨初霁,岭西官道被洗得苍翠欲滴。
景御斜倚在马车软垫上,指尖闲闲拨弄着一枚紫藤玉扣——这是他为沈明瑟准备的及笄礼,尽管这一世她尚未认识他。
他望着窗外飞掠的青山,唇角噙笑。
前世他错过她十七岁的模样,而今终于能补上所有遗憾。
行至岔路,陈守安向外望去,忽的眼前一亮。
“景公子,内子的马车就在前方。”
陈守安掀帘笑道,“都叫她安心留在家中等我了。”
景御漫应一声,目光仍落在玉扣上,随口道:“陈大人好福气。”
他心情极好,甚至对陈守安生出一丝欣赏,这小官提及妻子时眼角眉梢的暖意,像极了他前世幻想中与沈明瑟的寻常夫妻模样。
马车停驻,陈守安匆匆跃下,一声“瑟瑟”裹着春风荡入车内。
景御指尖一颤,玉扣“叮”地滚落车板。
他蹙眉俯身去拾,却听车外一声清软带笑的“夫君”,如惊雷劈开前世今生。
指尖僵在半空,他缓缓抬头——鹅黄裙裾如蝶扑入陈守安怀中,少女仰起脸,声音似盛着蜜一般娇软缱绻的轻喊着:“夫君。”
那是沈明瑟。
景御僵在原地。
十七岁的沈明瑟,与前世他藏在密匣中的画像分毫不差。
可此刻她踮脚为陈守安拂去肩头落花,指尖亲昵擦过男人下颌,一副满心满眼都是旁人的模样。
景御弯腰捡起玉扣,玄色广袖垂落,掩住攥得骨节发白的手。
那枚紫藤玉扣被他死死扣在掌心,雕纹硌入肌理,留下一道道月牙状的红痕。
他缓缓起身,日光倾落,眉骨阴影如刀锋般割裂眸光:“陈大人,再会。”
沈明瑟缩在陈守安身后,忽觉一道目光如冰刃刺骨。
她抬眼望去,玄衣墨发的男人立于马车旁,凤眸幽深似渊,唇边笑意如淬毒的蜜。
那一瞬,前世记忆翻涌。
紫宸殿内,他跪在她尸身旁,腕骨鲜血淋漓,却笑着将一枚紫藤玉扣放入她冰冷的掌心:“瑟瑟,等我。”
她猛地攥紧陈守安的衣袖,指尖发白。
景御翻身上马,玉扣从袖中滑落,无声坠入泥尘。
马蹄声渐远,沈明瑟垂眸盯着地上玉扣。
陈守安顺着他的视线上前,弯腰拾起:“这雕工倒是别致……”她接过玉扣,紫藤花瓣上沾着一点暗红,像是血迹干涸后的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