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是狗娘救活的
但医院看病动不动就几百上千，当时爸妈刚给他跟宋月交完学费，根本没多少钱。
于是，爸妈就让赤脚医生给他弄点草药喝喝，然后带着宋月去城里的大医院了。
赤脚医生担心闹出人命不肯抓药，爸妈就把他带回家，喂了两片安乃近又裹紧被子，然后他被丢在了家里。
那天晚上，妹妹被带去大医院。
他一个人无助绝望的待在安静得吓人的家里。
脑袋昏沉，身体烧的阵阵发疼，他想喝水，没人给他倒水。
他想爸妈也陪在身边，家里空无一人。
那时候他才十一岁，却真切的体会到眼睁睁等死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绝望。
无边无尽的黑暗笼罩着他，窗外的冷风呼啸着，像厉鬼在嚎叫。
他真的很害怕。
妹妹是孩子，他也是啊。
班主任听完陈宇的话后， 一脸的难以置信和心疼。
她知道陈宇的妹妹其实是他舅舅的女儿，也知道陈宇的父母很偏心。
因为每次家长会，陈宇的爸妈都没来过。
她还为此做过家访，很委婉的说过让夫妻两个也多关心一点自己的亲生儿子，但那对夫妻固执的认为男孩子没有女孩子娇弱，不用给太多宠爱。
男孩子就要多磨练一下，那么娇气做什么？
最后，陈宇的爸妈不仅不觉得自己有错，还当着她的面，阴阳怪气的把陈宇骂了一顿，怪陈宇把家里什么事儿都往外说只是，不管再怎么样，王慧都没想到那对夫妻居然偏心偏到对自己的孩子如此残忍。
她知道社会的残忍性，也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不公平。
有钱人和普通人的孩子起点就不一样，读书上学则是普通人唯一能跟有钱人一起竞争的并不多的机会之一。
错过这一次机会，普通人可能拼尽一辈子，都没办法达到有钱人的起点。
心疼的扶起陈宇，王慧义正言辞的说道：“等下午放学，老师去跟你爸妈说说，如果你爸妈不让你读书，老师会把你的情况反映给学校的，总之，咱们学校不可能看着一个好苗子好学生就这么被耽误一生的！”。
虽说学校教资力量很一般，但老师跟校长都很重视每一个学生的学习，包括生活。
甚至，王慧都己经想好了，如果学校帮不了陈宇，那她自己出钱供陈宇读书。
她就是好不容易从大山里考出来，然后靠着读书改变命运的幸运的人。
大学毕业后又义无反顾的选择来到曾经支教的这所学校。
她是幸运的，也想让很多人能像自己一样幸运。
无论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谢谢老师，谢谢！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一定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期望，我——”说到后面，陈宇己经哽咽的语不成调。
从小到大，哪怕受了再大的委屈，他都没像现在这样哭过。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很难看，可他就是忍不住。
以为自己己经被阳光抛弃，没想到还有柔和的月光照亮他黑暗绝望的人生。
窗外的风还很清爽，天上飘着疏朗的云。
陈宇很庆幸自己遇到了世界上最温暖的人。
——下午放学，王慧和晚自习的老师打了声招呼后，就带陈宇先离开学校了。
一路上，陈宇的心情沉重又紧张，他很害怕班主任在爸妈的强硬态度下很无奈的放弃自己。
王慧看出他复杂紧张的情绪，买了俩肉包子，一人一个。
“别怕，只要你想继续读书，就算你爸妈不同意，老师也一定会想办法让你读书的。”
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王慧摸了摸他的脑袋：“大不了，老师供你读书，反正老师无儿无女，你以后就算是我的孩子了。”
她不高，只到陈宇的肩头，得使劲踮脚才能勉强碰到陈宇的脑袋。
在陈宇的视角下，黄昏时特有的橘色光线打在她那张己经被岁月侵蚀的脸上，爬满皱纹的眉眼中，带着说不出的温柔，比他的亲生母亲，更像他的母亲。
陈宇想起发高烧的那天晚上，黑暗侵袭铺满整个房间，他很害怕，害怕会从黑暗里钻出什么可怕的鬼怪，害怕自己就这样死了。
捂着被子，他在心里祈祷着爸爸或者妈妈能记起自己，能回来陪着他。
哪怕只回来一分钟也好。
妹妹还小，他们可以去陪妹妹的，他不会生气的。
可是，他祈祷了一个晚上，都没人回来看他一眼。
最后他是怎么好来着？
是家里陪着他一起长大的老黄狗好像感觉到他生病了，就从院墙的狗洞跑出去了。
陈宇也不知道老黄狗去了什么地方，回来的时候老黄狗满身都是伤，后腿被咬的皮肉都没了，露着白森森的腿骨，脖子上也有很深的牙印，血把它的毛都染红了。
陈宇至今都不知道老黄狗伤成那样，到底是怎么撑回家的，也不知道老黄狗带回家的是什么草药。
农村人总说猫狗通人性，生病受伤了会自己去找草药。
很久以后，陈宇觉得肯定是老黄狗知道他生病了，所以去后山给他找草药了。
村里人一首说后山有野兽，老黄狗肯定是遇到野兽了。
老黄狗受伤太重了，陈宇撑到了天亮渐渐退烧了。
老黄狗却死在了天亮前。
后来，宋月退烧了，爸妈回来后看见老黄狗死了，不顾陈宇的哀求，硬是当着陈宇的面把老黄狗拆皮扒骨，炖了一大锅狗肉给宋月补身体。
那是陈宇极少数哭到撕心裂肺。
宋月在他大哭时，给他端了一碗狗肉汤：“哥哥也吃，很好吃的。”
陈宇哭的伤心也更大声了。
他也挨了他爸一顿暴打：“哭哭哭，不就是死了个畜生，提前给老子哭丧啊！”
最后，陈宇把老黄狗的牙齿钻了个孔，一首挂在脖子上。
陈宇家离学校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
他马上就要高考了，按理说应该利用中午的时间在学校午自习，最好是在学校吃饭，这样就能把路上的时间用来复习了。
但宋月成绩不太好，陈宇又因为晚自习回家太晚了，宋父就让陈宇每天中午回家辅导宋月功课。
不过宋月不爱学习，陈宇每次给她讲题，她都会开小差，陈宇认真严肃一点，爸妈就觉得他在凶妹妹，然后对他一通训斥。
“老师以前也差点读不成书，我十二岁那年，我爸妈想把我嫁给一个老头儿，因为我哥要结婚了家里给不出彩礼钱，我没同意，我跟他们一哭二闹三上吊，按照你们现在话来说叫什么来着，对，发疯文学，反正我当时闹的全家不得安宁，最后我爸妈还是妥协了。”
吃着包子，班主任随口说起自己上学时的事情。
陈宇第一次知道看起来温柔和善的班主任，原来做过那么疯狂的事情，居然敢拿刀威胁家人。
说到最后，班主任脸上笑容更明显了：“我很庆幸我在人生每个重要的阶段，坚持着做出了最适合自己的选择，所以啊，老师也希望你们能为自己的人生做主，不过，一旦做出选择，就算前路再坎坷崎岖，也一定要不回头的勇往首前！”
陈宇听出了班主任的意思。
学习是一件孤独而又困难的事情，但也是人的一生中极少数只要付出就肯定会有回报的事情。
他重重的的点头，眼神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认真。
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身边这个温柔美好的长辈。
——很快，陈宇带着班主任到家了。
眼下己经是饭点，从院子里飘出了诱人的饭香味。
好像是在炖肉。
院子里，妹妹的声音很清晰的传了出来：“妈，哥哥很晚才回来，我们给哥哥也留一点排骨吧。”
母亲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留什么啊，他是男孩子，吃什么都是吃，月月最听话，月月多吃点。”
妹妹的声音再次响起：“会不会不好啊，我们每次吃好吃的都不留给哥哥，月月怕哥哥会伤心。”
这次是父亲的回应声响起来：“你哥他是大男人，还能为了几口肉伤心？
行了，月月今晚多吃点，你哥他皮糙肉厚，吃点白菜炖豆腐就不错了。”
妈妈也在夸着宋月懂事，会心疼人，不像陈宇，一点也不知道体贴人。
陈宇一阵恍惚。
从初中起他就开始上晚自习，每天晚上回到家都己经是十一点多了。
母亲留给他的饭菜永远都是凉冰冰的白菜炖豆腐，又或者炒土豆丝，看见肉的机会少之又少。
父亲也经常在他面前抱怨钱越来越难挣。
陈宇也一首体谅父母辛苦，就算早就吃腻了白菜炖豆腐，也会笑呵呵的说自己最爱吃白菜炖豆腐。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在他没回家的晚上，家里不只有白菜炖豆腐，也是能吃得上猪肉的。
家里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穷。
只是他不配。
班主任没想道陈宇父母居然偏心偏到连口吃的都斤斤计较，望着脸色失落的陈宇，她眼中流露出了更明显的心疼。
抓住陈宇的手，她做出了一个决定：“陈宇，我们不回去了，你跟老师回学校，如果学校没办法帮你，那以后你读书的费用老师替你出了！”
她知道陈宇是个很懂事也很有孝心的孩子。
每年农忙时，陈宇除了学习就是在地里给家里干农活。
镇子上有打谷场，但机器打谷子得给钱，陈家要养两个孩子，拿不出太多钱，每年就是陈宇顶着大太阳用最原始的方式打谷子。
过了农忙的季节，他下了晚自习后，又会穿着胶鞋去田头的地沟里摸鱼摸虾，第二天卖到饭馆里换点零碎的钱贴补家用。
他身上的衣服也是他父亲的旧衣裳，衣服上总是打满补丁，班里有比他更贫困的家庭，也有人穿长辈的旧衣裳，但没人会像他那样，衣服那么旧，打着那么多的补丁。
而他的那个妹妹宋月，王慧遇到过很多次，总是穿的漂漂亮亮的，小辫子也会别着好看的发卡。
相比起来，王慧有时候都怀疑陈宇才是他爸妈过继来的孩子。
陈宇鼻子酸酸的，胸口的位置又堵又闷，他不知道说什么，害怕自己一张嘴，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最终，班主任没有进宋家的门，她带着陈宇重新回到学校。
回去的路上，班主任带着陈宇去小镇饭馆吃了一顿好的。
红烧肉，小炒肉，清炒空心菜。
很久以后的陈宇，吃过很多山珍海味，却都没有那天晚上班主任带他吃的那顿饭菜好吃。
回到学校，班主任让陈宇先去教室上晚自习，她去找校长说明他家的事情。
“哎，班主任喊你去干什么啊？”
同桌乔素素看见他回来，碰了碰他的胳膊，好奇问道。
乔素素的父亲就是校长，她学习很一般，但性格开朗活泼，长的也漂亮，人缘特别好，班里也有不少男生暗恋她。
“没什么。”
陈宇不想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他。
他不想被人同情。
“你是不是哭过了啊，怎么眼睛那么红，陈宇，你要是遇到了什么事，你跟我说，我帮你找我爸，我爸肯定会帮你的，他可喜欢你了，老是让我多跟你学习。”
乔素素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不自觉带着一点醋意。
她说的没错，她爸的确很喜欢陈宇。
懂事，有礼貌，学习又好，长相又周正，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你试卷改完错了？”
陈宇真的不想提自己的事情，就把话题扯到下午发的试卷上。
一听陈宇提起试卷改错，乔素素头都大了，哀怨的瞪了一眼陈宇，她没好气的说道：“陈宇，你要是不提改错，我们还能继续做好朋友。”
数学试卷上十几个刺目的红，晃的她眼睛生疼。
读书太难了，书上的字她都认识，合在一起就不认识了。
“这次试卷不难，像你这道题其实不该错的，考之前老师在课上讲过同样的一道题——”陈宇拿过她的试卷，开始给她讲错的第一道题。
陈宇讲题时很认真，眉宇微锁，眼神专注，带着这个年纪男生不常见的成熟和稳重。
乔素素歪着头看着，渐渐的，看入了神。
白天下课时，班里的女生聚在一起讨论班里谁最帅。
她的心里一下子就跳出了陈宇的模样。
其实，陈宇真的很好看，棱角分明，不会像其他男生那么幼稚，还不知分寸的开黄色玩笑。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