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过晌午,她便急匆匆赶回,连发髻松了都顾不上整理。
一进门就反手将门栓上"大小姐,"萧姨娘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压低声音道,"那掌柜见了雪中春信的方子,当即就给了一百两银子!
还有另外两张方子掌柜一并给了三百两,我给换成银票了,你把钱收好。
如今也不用再为银钱发愁了“安陵容正在窗前绣着一方帕子,闻言只是轻轻挑了挑眉。
"倒是比我想的还多些。
"她拈起一锭银子,任其在掌心硌出红痕,”姨娘今日辛苦了,这些银子姨娘且收着,我叫了小二送些饭食,姨娘与我先一同用些。
“两人用过午膳,安陵容沉思片刻道:”距离选秀还有些时日,明日姨娘去伢行看看,寻个离皇城近些的小院。
这客栈终究不是久居之地。
"窗外槐花簌簌而落,几片残瓣飘进窗棂,正落在妆台上。
安陵容捻起一朵,指尖轻轻揉碎了花瓣:"另外再寻个丫头。
须得身家清白、父母双亡的才好。
"萧姨娘连忙点头应下,目光却不由在安陵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晨光透过窗纱,为少女瓷白的肌肤镀上一层柔光,更衬得那双杏眼如烟雨朦胧的江南山水般动人。
只是那眼尾处微微上挑的弧度,似三月春水乍破冰封,透着一丝沁人的清冽。
自那场大病初愈后,萧姨娘总觉得大小姐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
若说从前的安陵容是株怯生生的含羞草,如今却似一株临水照影的白玉兰——依旧是那般清丽婉约的轮廓,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度。
就连此刻垂眸抚弄衣袖的姿势,都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从容,仿佛那些曾经让她畏缩退却的人和事,都再难入她的眼了。
萧姨娘恍惚间竟觉得,眼前的大小姐与那些京城名门闺秀相比也不遑多让。
她暗想许是这场病让大小姐想通了什么,又或是年岁渐长自然添了气度。
只是这般变化来得太快,快得让她这个日日相伴的人都觉得有些陌生。
"姨娘,俗话说先敬罗衫后敬人,咱们从家里带来的衣服终究有些不妥,还要劳烦您再去买些京城时兴的料子和首饰。
首饰不必太繁复,一支白玉兰簪,一对珍珠耳珰即可。
"顿了顿,"珍珠要拇指盖大小,光泽温润的。
"窗外忽有清风拂过,带着桂花的甜香。
安陵容立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脸浸在晨光里,半边隐在暗处:"至于颜色..."她指尖轻点案上茶盏中漂浮的茉莉,"就照着这个素净的来。
"萧姨娘心头微动,忽然明白过来——大小姐这是要借着衣裳首饰,将自己扮成一株清雅不俗的白玉兰。
既不张扬,又不失体面。
看着眼前沉稳有度的安陵容,萧姨娘眼眶忽地一热。
这些年她看着大小姐在府里受尽委屈,如今见她这般有成算,倒比得了那西百两银子还要欢喜几分。
"大小姐放心,"萧姨娘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欣慰,"现下时间还早,我这就去京城最好铺子,定给您置办得妥妥当当。
"她忍不住又看了眼端坐窗前的少女,晨光为那清丽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恍惚间竟与记忆中安夫人年轻时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走到门口时,萧姨娘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轻声道:"要不要...再添盒胭脂?
""不必了。
"安陵容抬眸浅笑,指尖轻抚过自己的脸颊,"这样就好。
"萧姨娘怔了怔,忽然发觉大小姐不施粉黛的容颜,在晨光中竟比任何胭脂都要明净动人。
她这才真正明白安陵容的用意——不是靠浓妆艳抹争奇斗艳,而是要以这份浑然天成的清雅,在姹紫嫣红中独树一帜。
这些年安母眼睛不好,家中中馈一首由萧姨娘从旁协助打理,办这事速度很快,暮色初临,天边还残留着一抹晚霞的余韵时,萧姨娘便带着几个锦盒匆匆归来。
她额上还沁着细汗,衣袖却丝毫不乱,显是办得极为妥帖。
"大小姐快看,"萧姨娘小心翼翼地打开最上面的锦盒,"这是锦绣坊新到的云锦,正合您要的素净。
"她抖开一袭月白色衣裙,料子在暮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衣襟处己按安陵容的要求,绣了几枝疏落有致的玉兰。
安陵容指尖抚过那细腻的针脚,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萧姨娘又取出一个雕花木匣:"这是宝庆楼的白玉兰簪,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玉。
"簪头一朵玉兰含苞待放,花蕊处嵌着米粒大小的珍珠,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最让安陵容意外的是最后一个锦盒里的耳珰——两颗拇指盖大小的珍珠,圆润饱满,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粉晕,竟比她要求的还要好上几分。
安陵容抬眸,正对上萧姨娘关切的目光。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前世萧姨娘病重时,还惦记着给她绣的那方帕子。
心头一软,她轻声道:"姨娘辛苦了。
"窗外,最后一缕暮色也消散在天际。
安陵容将新置办的衣裳首饰一一收好,转身时,铜镜中映出她微微上扬的唇角——这一世,她不会再让这些真心待她的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