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狂怒,云层摇摇欲坠。浪涛如暴怒的巨兽,嘶吼着撞碎在嶙峋礁石上,
激起惨白刺骨的死亡碎沫。在这片混沌的深渊里,一点柔和的月白光晕顽强闪烁,
是绝望中唯一的微芒。黎溪。鲛人族的公主,
鲛珠映着她湿透的银发与在狂风中依旧锐利搜寻的碧眸。幽蓝鳞片覆盖的鱼尾强健搅动水流,
支撑她在狂暴涡流中维持平衡。一个如山浪峰拱起,即将砸落的刹那。黎溪目光穿透浪沫,
皱了皱眉,什么垃圾?她很快锁定了旋涡中一抹沉浮的深色布料。没有片刻犹豫。
银色身影如箭射入足以拍碎巨岩的浪涡。刺骨海水瞬间裹挟,巨大压力挤压胸腔。
她奋力划动,指尖终于触到一具沉重、冰冷、毫无生气的躯体。黎溪手抖了抖。不是垃圾。
好像是人。她用尽全力拽住那人手臂,逆流而上。破水而出的瞬间,咸涩海水呛入喉管,
她剧烈咳嗽,却不顾自身,奋力将那人拖上稍平的礁石。那人身上的衣裳倒是不凡。
她不由得嗤笑一声。有钱就能污染水源了吗?看见那人的头发盖住了脸。她想帮他掀开头发,
看看他长什么样子。于是黎溪在他身侧,冰凉微颤的手指拂开他脸上纠缠如海藻的湿发。
一张年轻却死白的脸庞显露。剑眉入鬓,鼻梁挺直,即使双目紧闭,唇无血色,
也难掩修仙者的清俊轮廓,只是此刻被死亡的阴影深锁,气息弱如风中残烛。
黎溪看的有些呆愣。很快。她开始动作。“你可以努力活下来!
”黎溪声音带着海风的清冽与焦灼,双手交叠,用力按压他冰凉的胸膛。
冰冷海水顺着他深色外袍不断淌下。突然,那双紧闭的眼猛地睁开!
深邃眼眸初时是溺水者的茫然恐惧,瞳孔在触及黎溪面容的瞬间骤然收缩。随即,
一种沉淀下来的、深不见底的幽暗吞噬了所有情绪,寒潭般令人心悸。黎溪手上动作僵住。
一股寒意比海水更迅猛地窜上脊骨。紧接着,一只冰冷刺骨的手,带着溺水者恢复后的气力,
猛地抬起。并非寻求支撑,而是如同攫取最后的浮木,死死扣住了她颈间垂落的鲛珠!
巨大的力量拽得黎溪颈项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前倾。温润鲛珠在他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中,
光芒仿佛瞬间冻结。最终被那人生生拽了过去。
“咳…咳咳…”剧烈呛咳带着咸涩海水喷在黎溪脸上。那人死死攥着那颗珠子,指节泛白,
深邃眼瞳里翻涌着惊异、贪婪,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的狂喜。瞬息万变,
最终沉淀为死寂的幽暗。“这……”他的声音沙哑如砂纸磨砺。“…是何物?
”黎溪的心在那双深眸注视下漏跳一拍。颈项的疼痛与不安交织,
却被一种奇异的、近乎宿命的悸动压下。她微微偏头,避开他锐利审视,
长长的银色睫毛低垂,在近乎透明的脸颊投下阴影,带着深海独有的纯粹羞涩。
“是…鲛人族的至宝。”声音很轻,如海风穿过螺壳,“也是…我的心。”最后几字,
轻得被浪涛吞噬。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眼前人的贪婪。沈卿的指尖,隔着温润鲛珠,
感受着她颈动脉急促的搏动。他凝视她脆弱美丽的颈项线条,眼底极寒的冷光一闪而逝。
他缓缓地,带着刻意的虚弱,松开了手上的鲛珠。“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喘息着,
嘶哑的声音努力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那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绽开,温润如玉,
瞬间驱散周遭阴霾。“在下…沈卿。”“黎溪。”她低声回应。心中的不安,
在他温和笑容里,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薄雾,悄然淡去。
——沈卿留在了那片隐蔽的、被巨大珊瑚礁环抱的海湾。黎溪为他燃起一小堆篝火。
橘红火焰跳跃,驱散寒意,在他脸上镀上暖光。他盘膝而坐,深色外袍已干,
恢复修仙者的飘逸。“你气息虚浮,是落水时伤了本源。”看着沈卿笃定的样子,
黎溪暗暗嗤笑。沈卿声音温和笃定,带着令人信服的沉静。
他取出一个玲珑剔透、灵气氤氲的玉瓶。“此乃‘海魄凝露’,取深海灵蚌精华所炼,
最能温养水属根基,稳固神魂。”玉瓶递来。她好奇的伸手去拿。黎溪指尖触到冰凉瓶身,
一股精纯温润的灵气流窜而上,抚慰着她救人损耗的气力。她闻了闻,慢慢饮下一小口,
暖流瞬间滑入腹中,扩散四肢百骸。之前强行潜入风暴涡流而隐隐作痛的经脉,
如同被温润海水轻柔抚过,舒畅无比。“感觉如何?”沈卿注视着她,眼神专注温和。
“很舒服,多谢沈公子。”黎溪感受着体内暖意,露出由衷浅笑。沈卿唇角微扬,笑意更深。
眼底却如平静海面,映着火光,深不见底。“举手之劳。黎溪姑娘救我一命,此等微末之物,
不足挂齿。”他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她颈间光华流转的鲛珠,“此珠灵气内蕴,
想必对姑娘修行也大有裨益?”黎溪指尖轻触鲛珠,温润触感带来安心。“嗯。”她点头,
带着少女的纯真。“它伴我而生,是力量的源泉,也是…我的心。
”沈卿视线在她微红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自然移向篝火。“原来如此。天地造化,果真神奇。
”语气看似平淡,无波无澜。实则内心有了惊涛骇浪。——日子如海湾平静的海水滑过。
沈卿伤势在黎溪照料下迅速好转。他常坐礁石,看黎溪在浅水中舒展幽蓝鱼尾游弋,
银发与穿透海水的光柱交织,美得不似凡尘。
他为她讲述陆地奇闻、名山大川、修仙界的玄妙争斗,那些陌生词汇景象,
让黎溪碧眸盛满向往好奇。偶尔,沈卿取出陆上小玩意儿——随风转动的七彩风车。
能发悦耳轻响的奇异海贝手链。黎溪总是欣喜接过,小心摆弄,如获至宝。
他看着她孩子般的笑容,唇边噙着温和笑意,如春风化冰。然而,当黎溪背对他,
或沉入浅海嬉戏时,沈卿脸上那层温润假面便无声剥落。
他凝视她颈间那颗始终散发柔和光晕的鲛珠,眼神骤然变得幽深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
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眼底翻涌着***的算计和一种近乎狂热的执着,深不见底,
带着焚毁一切的疯狂。篝火噼啪与海浪叹息,是这瞬间变脸的唯一见证。黎溪对此一无所觉。
她沉浸在一种微醺甜意的暖流里。沈卿的温和、谈吐、关切,如月光海潮温柔包裹。
她开始期待日出,期待礁石上的身影,期待他清朗的声音。那颗鲛珠,在她无意识时,
会散发更明亮温暖的光晕,如同她悄然悸动的心。——月华如练,银辉遍洒,
将翻涌波浪染上流动水银。圆月悬于墨蓝天幕正中,圆满无缺。这是鲛人力量盈满之时,
黎溪血脉感应强烈。她悄然离开小海湾,循着血脉深处微弱的呼唤,
向月光更盛的海域深处游去。远离珊瑚礁的一处隐秘海沟。月光穿透澄澈海水,
照亮沟底一片平坦沙地。然而,映入黎溪碧眸的景象,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沙地上,
散落着几片东西。在清冷月华下,反射着幽暗、令人心悸的微光——是鲛人的鳞片!
幽蓝的、银白的,边缘粘连着丝丝缕缕暗红干涸凝固的血肉!如同可以被随意践踏的垃圾。
鳞片旁,赫然立着一尊半人高的器物。通体漆黑,非金非石,表面布满扭曲诡异的暗红纹路,
如同干涸凝固的血脉。器物下方,一团幽绿火焰无声燃烧,没有温度,
却散发着污浊、粘腻、令人灵魂作呕的阴冷气息!绿火舔舐器物底部,
那些暗红纹路在火焰中仿佛活了过来,微微动了动。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那诡异器物前。
深色衣袍在月光绿火映照下,勾勒出刻入骨髓的轮廓——沈卿!
他专注地将手中最后一样东西投入器物顶端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的孔洞中。
黎溪看得分明——那是一片边缘带着撕裂痕迹的、新鲜的幽蓝鲛人鳞片!
鳞片落入孔洞的瞬间,器物内部猛地发出一阵沉闷、痛苦的嗡鸣,如同生灵绝望哀嚎。
器物表面的暗红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目血光,将周遭海水染上不祥红晕!
“嗡——呜——”那声音穿透海水,狠狠撞进黎溪耳膜,直抵灵魂深处。
一股源自血脉同源的、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锁定住了她。仿佛那片被投入的鳞片,
是从她身上活生生剥下!她再也无法抑制,喉间溢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啊!
”声音出口的瞬间,黎溪猛地捂住了嘴,但已迟了。前方背影骤然僵住!沈卿动作瞬间凝固。
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转过身来。那张在月光下依旧俊美的脸庞上,
没有惊惶、愧疚或解释。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水般的平静。那双曾对她温和微笑的眼眸,
此刻幽深如无星无月的深渊,
冰冷地映着黎溪惊恐惨白的面容和她颈间因剧烈情绪波动而光芒明灭不定的鲛珠。时间凝固。
只有诡异器物内部沉闷痛苦的嗡鸣,以及器物下方幽绿火焰无声的跳跃,
在死寂海水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绝望气息。黎溪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