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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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站在出站口的时候,最后一缕夕阳正从对面摩天楼的玻璃幕墙上消褪。

血色般的光晕一层层剥落,就像他褪色的行李包,露出了磨损的边角。

他深吸一口气,七月的热风裹挟着汽油味、快餐油炸味和数百万人的呼吸,灌进他的胸腔。

这是南方的经济心脏,霓虹开始取代日光的地方。

他读过太多关于这里的传说——遍地黄金,也遍地荆棘。

但真正站在这里,他才意识到所有形容词的苍白。

这座城市不欢迎也不拒绝,它只是存在,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包容,吞噬着每一个到来者。

他的行李很少,几件衣服,一包干粮,还有一本被翻烂了的《平凡的世界》。

书是父亲塞给他的,扉页上用歪扭的字写着:“我儿去看看世界”。

父亲一辈子没走出过县城,却把整个世界装进了他的行囊。

林深攥紧了背包带,尼龙绳勒进掌心的疼痛让他感到一丝真实。

人潮推着他向前流动。

行李箱的轮子碾过地面,发出持续的、令人焦躁的嗡鸣,像一群永不疲倦的金属昆虫。

声音是有重量的,它们叠加在一起,压在他的耳膜上,又顺着血管蔓延,最后沉甸甸地坠在胃里。

他第一次知道,喧嚣可以如此具体,具体成一种生理上的不适。

他需要在天黑前找到那个地址——一个据说是同乡开的、提供一夜廉价住宿的招待所。

手机地图上的蓝色光标微弱地闪烁,在一大片代表建筑的灰色块里艰难地定位自己。

他随着指示拐进一条岔路,高楼的峡谷骤然收窄。

喧闹声在这里变了质。

不再是宽阔大道上流畅的车流声,而是压缩了的、更密集的声响:炒菜的颠勺声、夫妻的争吵声、麻将牌的碰撞声、廉价音响放出的网络神曲,所有这些从两侧打开的窗户里喷涌出来,混杂着油烟和潮湿衣物的气味,劈头盖脸地砸向他。

路灯适时亮起,昏黄的光线非但没能驱散黑暗,反而让一切更加模糊不清。

光影在琳琅的摊贩和攒动的人头上挥舞,切割出破碎不安的图案。

一个拐角,月亮突然出现在两片屋檐割出的一线天上,薄薄的一片,像被随手丢弃的铝箔。

它躲在高耸的建筑和晾衣绳之间,漠然地俯视着下方。

林深觉得它似乎在笑,笑他的渺小和茫然。

人们与他擦肩,脚步匆匆,没有人看他一眼。

他们的目光投向手机屏幕,投向家的方向,投向未知但必然与他无关的远方。

他像一颗水珠,汇入这条浑浊奔涌的河流,却无法真正融入任何一朵浪花。

长街的西边起了凉风,试图穿过这稠密的人间,它掠过小吃摊升腾的热气,变得温吞而油腻,继续赶往东边的公交车站,去告慰那些比他更早品尝疲惫的人,或许只能徒劳地试图吹散他们鬓角颈间的黏腻汗水。

招待所比想象中更破旧。

藏在一家发廊和一间24小时网吧中间,窄小的门脸像一道不起眼的伤疤。

前台是个眯着眼打盹的老头,用一枚略有锈迹的旧钥匙换走了他几张皱巴巴的纸币。

房间在走廊尽头。

不到五平米,除了一张床、一张歪斜的桌子,再无他物。

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灰黑的底色。

空气里有浓重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

他放下行李,坐到床上,弹簧发出痛苦的***。

他抬起头,看到对面楼宇的窗格,一扇接一扇亮起温吞的灯光,密密麻麻,延绵不绝,首到视线的尽头。

真的像一条被压扁、挤迫、凝固了的银河。

只是这银河里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被生活暂时收纳、尚未知晓明天在哪里的灵魂。

少年在繁花丛中遥望,遥望的或许只是对面阳台上晾晒的一件陌生人的白衬衫。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不是来自旅途,而是来自这座城市庞大无匹的体量所带来的压迫感。

它在你抵达的第一秒就开始挤压你,磨砺你,要么把你锻造成它运转所需的一枚齿轮,要么把你当成碎屑无情地吐掉。

饥饿感适时地涌上来。

他决定出去找点吃的。

楼下的十字街口更加热闹了。

夜市摊档支棱起来,灯泡拉出明晃晃的线,照亮食物蒸腾的热气和摊主油亮的脸。

他在一个卖炒粉的摊子前停下。

摊主是个和他父亲年纪相仿的男人,系着污渍斑斑的围裙,动作麻利地颠动着炒锅,火焰腾起,瞬间舔舐锅底,又倏地收回。

“一份蛋炒粉,多少钱?”

“八块。”

男人头也没抬。

林深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

他找了张角落的塑料凳坐下,凳子腿不平,微微摇晃。

炒粉很快端上来,热气腾腾,油光发亮。

他埋头吃起来,味道很重,咸和辣掩盖了其他所有滋味。

旁边一桌是几个刚下工的装修工人,喝着最便宜的啤酒,用粗粝的方言大声吹牛、抱怨工头。

另一张桌上,一对年轻情侣头挨着头,分享一碗麻辣烫,女孩被辣得吸气的样子让男孩笑了起来。

他独自吃着,像一座孤岛。

霓虹灯和LED广告牌在不远处闪烁,变幻着各种数字和标语,推销着一种他尚未资格拥有的生活。

那些光倒映在路边积水的洼地里,被一只匆忙走过的皮鞋踩碎,又慢慢聚拢。

他忽然想起老家县城的初夜。

这个念头来得突兀,却无比清晰。

同样是晚风,那里的风是清澈的,带着河水、泥土和植物汁液的气息,从长街的西边吹来,毫无阻碍地穿过整个城镇,奔向东边的货运站,吹动站台上送行人的衣角。

风里没有这么多复杂的味道,它只负责清凉。

同样是十字街口,那里没有这么多刺眼的霓虹。

一个简单的红绿灯规律地闪烁,路口的小卖部门口,总会摆出几张矮凳,退休的老人们摇着蒲扇下象棋,楚河汉界杀得认真。

凉茶摊的老太太守着几个巨大的搪瓷缸,缸体掉漆,露出黑铁,里面浮着清火的草药和一整片明晃晃的月亮,那月亮比这里的干净、圆满。

同样有一条大江绕城而过。

夜晚的江面是墨黑的,但对岸的灯火会倒映在水里,被水流揉碎,变成一江晃动的、数不清的银币。

老柳树垂在堤岸,枝条偶尔点一下水面,像是在垂钓这些永不沉没的光点。

广播站的高音喇叭会准时播放一些咿咿呀呀的地方戏,声音悠扬,能传得很远,浸透河边纳凉人的竹椅蒲扇。

每摇一下蒲扇,就仿佛把带着水汽的凉风和断续的唱腔扇进了夜空,漾出小半朵悠闲的云絮。

小卖部那盏老旧的钨丝灯泡永远像蒙着一层油垢,光线昏黄,却能把柜台玻璃罐里的陈皮糖照得晶莹剔透,空气里都仿佛染上了一种甜得发腻的暖意。

那糖纸包裹的,是能锁住整个童年夏天的魔法。

偶尔有晚归的摆渡船,船夫用长篙点破江心沉淀的星空,橹声欸乃,搅起细碎的水声,那声音里不会催生焦虑,反而像摇篮曲,在水汽朦胧中摇出一个安谧的早晨。

而桥头树下,那盘似乎永不会结束的象棋,棋子敲落木棋盘的声音清脆,每一次“将军”的呐喊,都劈开夜色,透出点鲜活生猛的、属于明天的劲儿来。

那里的夜晚是睡着的,呼吸平稳。

而这里的夜,却清醒着,亢奋着,闪烁着不确定的、甚至危险的光泽,用一种巨大的嗡嗡声裹挟着你,让你无法思考,只能跟着它的节奏跌跌撞撞。

一份炒粉很快见了底。

辛辣的味道还残留在舌根。

林深放下一次性筷子,塑料的轻响瞬间被周围的声浪吞没。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嘈杂的夜市,试图再次找到那弯月亮。

它升高了一些,但依旧被更多、更亮的霓虹灯光稀释得暗淡,像一枚被遗忘在巨大银币堆里的孤零零的铜板。

他回到那间小屋。

关上门,世界的声音被滤掉了一层,变成沉闷的背景噪音,持续地敲打着太阳穴。

他躺在狭窄的床上,能听到隔壁网吧隐约传来的游戏音效和楼上某种规律的、敲击地板的声响。

他闭上眼,老家小城的那条江却在黑暗中浮现出来,墨黑的水面上银光摇荡,橹声欸乃,越来越清晰,几乎盖过了现实里的喧嚣。

那水声温柔,像一个久远的许诺。

在这座庞大城市陌生而坚硬的心脏里,在这初夜的时刻,他紧紧攥着那个关于一条江的记忆,像攥着一枚唯一的、温暖的硬币。

他不知道这枚硬币能在这座城市里买到什么,甚至不知道它是否还有价值。

但他只知道,此刻,他必须紧紧攥着它。

窗外的城市永不眠息,它的初夜,漫长而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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