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发霉的空气裹挟着刺鼻的皂角味与汗酸气扑面而来,熏得他胃部一阵翻涌。
屋内二十几口巨大的木盆中,浸泡着堆积如山的宫装,褪色的绸缎在浑浊的污水里沉沉浮浮,水面漂浮的胭脂碎屑与汗渍混作暗红,恰似他后背未愈的鞭伤,每走一步,衣物摩擦伤口的刺痛都在提醒他如今的处境。
“新来的!”
管事嬷嬷尖锐的嗓音如破锣般响起,她挥舞着竹杖,指向角落浸透泥浆的织金绸缎,“把淑妃娘娘的霞帔单独洗了!
金线要是掉半根,仔细扒了你的皮!”
陈默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刚伸出手触碰冰凉绸缎,身后便传来一阵刺耳的哄笑。
三名宦官斜倚在门框上,领头的生得尖嘴猴腮,镶玉指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哟,这不是敢顶撞王公公的硬骨头?”
他阴阳怪气地开口,眼中满是嘲讽,“怎么,以为抱上永宁公主的大腿就能登天?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货色!”
话音未落,陈默突然被人从背后猛地一推,整个人失去平衡,栽进木盆。
刺骨的冷水瞬间灌入鼻腔,他慌乱地挣扎着抬头,却看见那宦官拎起半块皂角,狠狠砸在他脸上:“给爷好好清醒清醒!”
西周爆发出一阵哄笑,陈默攥紧盆沿的手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前世的他,好歹是互联网公司的中层管理者,如今却在这陌生的时代,连最基本的尊严都难以保全。
此后的日子里,陈默如同坠入无尽的深渊。
每日天还未亮,他便要起身,在冰冷的水中搓洗堆积如山的衣物,双手被泡得发白溃烂,肩膀和后背也因长时间的劳作酸痛到麻木。
稍有不慎,便会招来管事嬷嬷的竹杖和其他宦官的欺凌。
但他从未有过丝毫抱怨,只是默默忍受着这一切,心中始终怀揣着一丝希望,等待着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日深夜,当最后一缕暮色浸透窗纸,陈默蜷缩在角落里,借着微弱的月光修补淑妃霞帔的金线。
指尖早己失去知觉,每穿一针,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悄悄凑近门缝张望。
月光如水,洒在院落中,映出两个人影。
正是王公公与一名黑衣男子,王公公神色警惕,左右张望后,压低声音与黑衣男子密语。
陈默努力分辨着他们的对话,心跳在胸腔中剧烈跳动。
黑衣男子腰间的虎符在月光下一闪而过,陈默瞳孔骤缩——那上面赫然是二皇子府的徽记!
“三日后戌时,西华门换防......”王公公的声音虽轻,却字字如雷贯耳。
陈默浑身发冷,这分明是兵变的前兆!
他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渗出鲜血。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陈默猛地转身,慌乱中打翻了身旁的油灯。
火苗瞬间窜上未干的绸缎,火势迅速蔓延开来,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响彻浣衣局。
惊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陈默被管事嬷嬷拽着头发拖出屋子,脸上满是煤灰。
混乱间,他瞥见王公公投来的阴鸷目光,那眼神仿佛一把淬了毒的刀,首刺他的心脏。
陈默知道,自己己经被卷入了一场惊天阴谋之中,若不能抓住机会,恐怕性命难保。
火场外,陈默被按在泥地里,耳边是众人的叫骂声。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陈默挣扎着抬头,只见永宁公主的鸾驾正朝着这边驶来。
公主掀开轿帘,清冷的目光扫过现场,最终落在陈默身上。
陈默心中一动,想起自己落水时,趁乱从黑衣男子身上蹭到的半块布料,上面隐约印着虎符的纹路。
“此人为何在此?”
永宁公主的声音清冷如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管事嬷嬷刚要开口,陈默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突然大喊:“殿下!
小人方才发现......有人图谋不轨!”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响亮,惊得众人一时鸦雀无声。
鸾驾内传来轻微的衣料摩擦声,陈默知道,自己赌对了——从之前的接触中,他察觉到公主同样在暗中关注着皇位之争,这或许就是自己改变命运的转机。
“带他回府。”
公主丢下这句话,鸾驾扬尘而去。
陈默被侍卫架起时,望见王公公铁青的脸,心中却泛起一丝冷笑。
这场意外的大火,虽然险些将他推入绝境,却也烧出了一线生机,而他,即将彻底卷入这波谲云诡的权力斗争漩涡之中,命运的齿轮开始悄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