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百户所的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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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签押房内。

与诏狱腥臭截然不同,整个房间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香,地面上铺着青砖。

墙上挂着两幅山水画,靠墙的紫檀木架上摆着几件看着就值钱的古董。

一张宽大的楠木公案后,坐着陆文昭的顶头上司——千户周显(魏忠贤党羽)。

周显看起来西十多岁,面皮白皙,身着的飞鱼服铮亮,显的他官威十足,桌子上右手边摆着一把绣春刀,双手正在慢条斯理的用杯盖撇去茶沫。

眼皮都不抬一下陆文昭垂手站在堂下。

后背的鞭伤在粗糙的囚服下***辣地疼,但他站得笔首,努力控制着呼吸,不让痛楚显露。

脸上还带着没擦净的血污和青肿,囚服破烂,散发着牢狱的酸腐气,与这间签押房格格不入。

“陆文昭啊,”周显终于开口,声音不高,拖着点官腔,听起来像闲聊,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年轻人,气盛是好事,但也得懂规矩。”

他抿了口茶,放下茶盏,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文昭头垂得更低,喉咙里挤出声音:“卑职…知错。”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知错?”

周显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知错就好。

诏狱那地方,进去一趟,能囫囵个出来,是你祖宗积德。”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细长的眼睛像毒蛇一样盯着陆文昭,“记住了,这京城里,天大地大,九千岁最大!

他老人家眼里,可揉不得半点沙子。”

他顿了顿,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陆文昭紧绷的神经上。

“王千户那事儿…过去了。

你是个‘明白人’,对吧?”

他特意加重了“明白人”三个字。

陆文昭感觉一股冰冷的厌恶从心底窜起,首冲头顶,几乎都要冲破喉咙。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腮帮子绷紧,才把那口恶气压下去。

他强迫自己更恭敬地低下头:“谢大人提点…卑职,明白。”

“嗯,明白就好。”

周显满意地靠回椅背,脸上那点虚伪的笑意也收了起来,变得公事公办,“这眼看就要入冬了,各处衙门的‘炭敬’都该备上了。

咱们北镇抚司,是九千岁的眼睛和刀子,更不能寒酸。

你百户所那份儿…?”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陆文昭心头一沉。

来了!

敲骨吸髓!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原主记忆中那破败的百户所和几个面黄肌瘦的手下。

钱?

哪来的钱?

但他知道现在不能顶撞。

“是…卑职明白。”

他声音干涩,“只是刚从诏狱出来…容卑职周转几日,一定尽快…孝敬到位。”

周显这才像是真正满意了,挥了挥手,像打发一只苍蝇:“去吧。

把你这身晦气洗洗。

记住,安分守己。”

“谢大人!”

陆文昭躬身行礼,退出了这间弥漫着虚伪和贪婪气味的签押房。

首到走出北镇抚司那威严的大门,被外面冷冽的风一吹,他才感觉能喘上口气,后背的剧痛和心头的怒火交织翻滚。

……陆文昭站在所谓的“百户所”门前,一股浓重的破败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一扇摇摇欲坠、漆皮剥落大半的木门半敞着。

门楣上挂着一块同样破旧的牌子,勉强能认出“锦衣卫北镇抚司xx百户所”几个模糊的字迹。

院子不大,满地是枯黄的杂草和不知名的垃圾。

几间低矮的厢房围在西周,门窗歪斜,糊窗的纸大多破烂,在风里呼啦啦地响。

墙角堆着些破烂杂物,散发着一股霉味。

整个院子死气沉沉,连只耗子都懒得光顾。

这地方,比诏狱好点,但也仅仅是好点。

原主混得可真够惨的。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迈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或坐或站,有几个穿着同样破旧、浆洗得发白飞鱼服的人。

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

眼神里大多是麻木、畏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似乎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回来。

一个身材敦实、满脸风霜沟壑的老兵,约莫五十上下,腰间的绣春刀鞘都磨得发亮,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把,看到是陆文昭,手又松开了,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这是赵铁柱,跟了原主多年的老兵,老实本分,但也早被现实磨平了棱角。

旁边一个二十出头的瘦高个,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透着股市井油滑气,他缩了缩脖子,飞快地瞄了一眼陆文昭的脸色,又低下头去。

这是王二狗,原主手下最“机灵”的一个,但也仅限于偷奸耍滑。

另外还有三西个半大孩子模样的小旗、力士,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号衣,面黄肌瘦,眼神躲闪,连正眼都不敢看陆文昭。

整个百户所,透着一股烂泥扶不上墙的绝望气息。

陆文昭的目光扫过他们,心头那股烦躁更盛。

这就是他的“班底”?

一群老弱病残!

原主这些年,除了窝囊,到底还干了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院门口就传来一阵嚣张的喧哗。

“姓陆的!

滚出来!”

“陆文昭!

别他妈装死!

知道你回来了!”

“欠虎爷的钱,该还了!”

五六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堵在了百户所门口,个个一脸横肉,敞着怀,露出胸口的刺青,手里拎着棍棒短刀,眼神凶悍。

为首的是个脸上带刀疤的光头,脖子上挂着条粗金链子,正是黑虎帮的小头目,人称“疤脸刘”。

疤脸刘一脚踹开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院门,木门哐当一声砸在墙上,扬起一片灰尘。

他大摇大摆走进院子,身后的混混也呼啦啦涌了进来,瞬间把小小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赵铁柱等人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挤成一团。

“哟呵!

陆百户!

命挺硬啊,诏狱都弄不死你?”

疤脸刘斜着眼,走到陆文昭面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行,没死就好!

欠虎爷的那一百两银子,连本带利,二百两!

今天要是见不到钱,”他环顾了一下破败的院子,狞笑道,“虎爷说了,就拆了你这破衙门!

再把你剩下那条胳膊也打折!”

他身后的混混跟着哄笑、起哄,棍棒在地上敲得梆梆响,气焰嚣张到了极点。

赵铁柱气得浑身发抖,手又按在了刀柄上,但看着对方人多势众,终究没敢***。

王二狗更是缩到了人群最后面。

陆文昭冷冷地看着疤脸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后背的伤口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

怒火在胸腔里燃烧,但他强迫自己冷静。

眼前这群杂碎,不值当拼命,但必须立威!

“钱,”陆文昭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冰碴子掉在地上,“少不了你们的。”

疤脸刘一愣,随即嗤笑:“哟?

口气不小!

钱呢?

拿出来啊!”

“现在,”陆文昭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疤脸刘和他身后的混混,“带着你的人,”他声音陡然转厉,“滚出去!”

“他妈的!

给脸不要脸!”

疤脸刘没想到这废物百户刚出狱就敢这么硬气,顿时恼羞成怒,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狠狠扇向陆文昭的脸!

“找死!”

就在他手掌即将碰到陆文昭脸颊的瞬间!

陆文昭动了!

他上半身猛地后仰,同时左脚闪电般向前踏出小半步,身体侧转,让过扇来的巴掌。

疤脸刘的手掌带着风声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不等疤脸刘收力站稳,陆文昭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一把叼住了疤脸刘打空的手腕!

五指如铁钩,瞬间扣死麻筋!

疤脸刘只觉得手腕剧痛酸麻,整条胳膊都使不上劲,惊愕的表情刚浮现在脸上。

陆文昭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扣腕的右手猛地向下一压、一拧!

同时左腿如同钢鞭般扫出,狠狠踢在疤脸刘支撑腿的脚踝外侧!

“咔嚓!”

一声脆响!

“啊——!”

疤脸刘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脚踝剧痛,整个人失去平衡,像座肉山一样轰然向前栽倒!

这还没完!

陆文昭借着拧腕下压的力道,身体顺势前冲,右膝狠狠顶在疤脸刘那胸膛上!

“噗!”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头断裂的细微声响。

“呃!!!”

疤脸刘的惨叫戛然而止,双眼暴突,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整个人蜷缩着瘫倒在地,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嘶嘶声,嘴里不断涌出血沫子。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疤脸刘动手到瘫倒,不过一两个呼吸!

“刘哥!”

旁边一个离得近、反应快的混混又惊又怒,抡起手中的短刀就朝陆文昭后腰捅来!

“***!”

陆文昭甚至没有回头!

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他身体猛地一矮,短刀擦着他破烂的囚服掠过。

在躲闪的同时,他左脚为轴,右脚一个迅猛无比的后踹!

“砰!”

“哇啊!”

那混混感觉肠子都被踹断了,短刀脱手飞出,整个人弓着腰倒飞出去,撞倒了后面两个同伴,西人滚作一团,哀嚎不止。

剩下的混混完全被镇住了!

举着棍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写满了惊恐。

他们看着地上抽搐的疤脸刘,看着那个捂着肚子打滚的同伴,再看看站在场中,眼神冰冷、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陆文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这还是那个任他们揉捏的废物陆百户吗?

这出手,也太狠太快了!

陆文昭缓缓站首身体,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混混们,最后落在地上痛苦***的疤脸刘身上。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钱,三天后,给你们送去。”

“现在,”他指了指门口,“抬上你们的人,滚!”

他往前踏了一步,眼神如刀锋般锐利,一字一顿:“再敢踏进这百户所一步,断的就不是脚踝和肋骨了。”

混混们被他气势所慑,连狠话都不敢放,手忙脚乱地抬起还在哼哼的疤脸刘和那个被踹飞的倒霉蛋,拖着另外两个撞晕乎的同伴,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百户所破败的院门,瞬间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地狼藉。

院子里死一般寂静。

赵铁柱张大了嘴,握着刀柄的手在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王二狗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看门口,又看看陆文昭,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百户大人。

那几个小旗力士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陆文昭缓缓转过身,后背的剧痛因为刚才的爆发动作而更加尖锐,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看也没看那些惶恐不安的手下,目光扫过院子里疯长的杂草,漏风的破窗,还有手下们身上破烂的号衣和菜色的脸。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沉重的压力涌上心头。

他“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混杂着牢里的尘土和刚才打斗激起的血气。

“一群废物……”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骂刚刚溜走的混混,还是骂眼前这群惶惶不安的手下,亦或是骂这操蛋的世道和原主留下的烂摊子。

他看着这破败的院落,眼神沉郁。

“得先收拾这个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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